阎世铎月日离开杭州时对陈培德和宋卫平说，“扫黑联盟已经拉开了反黑胜利的序幕”。可是，短短的半个月内，作为扫黑联盟浪尖人物，宋卫平经历了一个从扫黑到反足协，最后把自己戏称为一个失败人物的过程——

　　图：这次第，叫人想起陈子昂那首诗：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谷正中／摄

　　一个节目、一个电话把希望变成失望

　　本来扫黑联盟与央视的《新闻调查》有一个约定，那就是在19日的节目里把“正版的黑名单”公之于众，并且将透露吉利和绿城在反黑过程中的前前后后。但是央视节目的临时变故使得扫黑联盟彻底陷入被动。

　　就在19日吉利和绿城的媒体见面会后，宋卫平与阎世铎通了一个电话。一接通电话宋戏说阎世铎，“你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但是现在很久没有听到你悦耳的男中音了。”他认为，这次扫黑的沉闷气氛主要来自中国足协对新闻的封锁。

　　宋卫平没有就电话的内容作任何的透露，他称，因为他与阎有一个约定，“如果在这个时候把内容透露出去，以后阎世铎就不会再接我的电话了。”不过可以猜测，宋卫平与阎世铎的谈话并不太舒畅，如果电话交谈得顺利，前晚的谈话宋卫平就不会把矛头直指中国足协。

　　道德层面最难突破

　　在阎世铎来杭州前，陈培德和宋卫平曾亲自上京与阎世铎进行了一次鲜为人知的会谈，当时他们只是想说服阎世铎把扫黑工作进入一个实质阶段，当时阎世铎称，只要有证据他就会行动。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宋卫平产生了犹豫，他不想因此让裁判家破人亡。阎与陈反过来给宋卫平做思想工作。最后他只给了两个黑哨名单。

　　“在这个时候，我要突破道德层面的约束，因为当时我们(指他与裁判)曾一起涉黑，这个时候我们又把人家供出来，有过河拆桥的嫌疑呀，这个思想斗争十分激烈。”宋卫平回忆起来认为这是他最难突破的一个关口。

　　而总经理沈强也佐证了他的这个心历路程。沈强在接受央视调查时，面对镜头哭过两次，他说自己根本不想这样说，说那些具体的人和事，“我也要为自己考虑呀，如果我真的不在绿城俱乐部工作了，以后找工作，有过这样的经历，人家还会信任我吗？反过来想想呀，我如果是黑哨会是如何想呢？”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宋卫平称，陈培德对他的影响十分大。他回忆，在联赛进行到前一段时间大概在去年6月份的时候，他与陈培德向阎世铎主动反映了足坛的黑暗。陈培德对宋卫平迟迟不愿意过河拆桥进行了近乎逼压的工作。“陈局说，你自己做这样的事情，既然做了就要负责任的，既然不想同流合污就要与自己坚决的斗争。终于最后我突破了这个心理障碍，因为我相信，最后总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

　　当阎世铎来到杭州后，不论是陈培德还是宋卫平都认为扫黑进行到一个十分顺利的阶段。

　　道德层面突破后，看来比扫黑的实质性的突破更为容易，因为宋是一个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有良知存在。只有良知的力量才能对伪道德进行实质性的突破。

　　渴求第二条战线：扩大联盟

　　当联盟一旦形成后，宋卫平只有两种等待，一是等待着中国足协对此事能够有一个积极态度和行动，二是想在全国范围寻找同盟。他知道这不是一个个案的问题，他面对的是一群人，一批人，一种现象。

　　当记者第一次与宋卫平面对面时，他主动提出是否可以与广东的潘苏通联系。那是1月12日。

　　宋卫平明显感觉到自己处在一个风口浪尖了，他需要另外一支力量来分解他的压力。他在此前与自己仅仅认识的两家俱乐部联系过，希望他们来声援自己，但是更多的人只是在道义上表示支持，因为自己要在这个圈子里混，所以不敢介入此事。

　　这时，桂生悦横空出世了，他以一位“职业扫黑者”的身份出现：一他不是吉利的人，二他不是圈子里的人，所以他可以更潇洒地介入扫黑，也成了扫黑中最“童言无忌”之人，他把矛头直指中国足协。尤其是那位姓简的神秘男子自称掌握了既利于吉利又利于绿城的证据后，扫黑联盟的信心达到了历史最高点。

　　就在桂生悦挺身而出的时候，李书福终于站出来说话了，他自称从此不谈黑哨。此事发生在1月16日，也是那个神秘人物来杭州的第二天。桂生悦作为一个非吉利人士，在最后时刻能站在宋卫平这边，可以想见这位理想社会主义人士的态度足以为人所敬佩。

　　就在这个微妙的阶段，宋卫平对目前中国足协的工作力度和态度根本不满意，此时的宋怀疑心最重，但是在心底里他还是希望阎世铎这位男中音发出自己的声音，在关键的时候能给自己力量和信心。此时的宋卫平最为迷茫和无奈。

　　转变缘于“伪证”：神秘男子搅局

　　就在足协在静观其变时，那位神秘男子出现使得宋卫平进入了混乱中。此时的宋卫平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与中国足协进行最后告别。

　　在1月17日的浙江企业声援绿城扫黑的会议中，他主动提出了可能会在适当的时候告别中国足坛。不过这时宋卫平手中还有一个撒手锏，那就是通过央视把八个黑名单公布出来。

　　新闻调查节目组的成员在去年10月份就一直紧跟此事，他们在个人和工作上都与宋建立了一种特殊的联系，而央视的力量也是宋所依靠的。

　　他认为在前一个阶段，新华社给足协以很大压力，而此时央视正版黑哨的出台可以促使斗争持续下去。如果说扫黑联盟阵营的扩大是他采取的第二方略的话，对央视的依托成了他最后的可以依靠的可能。

　　转变在55个小时内完成：炮轰足协

　　前天是宋卫平给媒体最后报黑名单的期限。虽然央视最终没有报出黑名单，但是宋却报出了一个比黑哨更生猛的新闻：在绿城作裁判工作时，居然有一名前足协官员充当中间人吃黑钱。

　　他说，在绿城有场比赛里，一位姓孙(音)的在三年前还是管裁判的足协官员，在一场比赛中充当中间人。此前一直有人称中国足协内部部分人士脱不了“黑干系”，而宋卫平的这个指证则无疑对这种说法加以佐证。宋卫平称，现在他已经报出了这个中间人，可是这个中间人已经不见了，如果要找到这个中间人可能要动用公安部门的力量。他表示对自己的指证负法律责任，可以接受这位前足协官员的诉讼。可以理解，这不是宋卫平对一个黑幕的简单重述，而是表明了他已不把足协看成是自己的盟友了。

　　他说：“冷静思考，可以明确地说，中国足球多年暴露的问题之多，毛病之深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和描绘，中国足协实际上已经处于崩溃之中，我根本不认为职业化八年来，大的局面是好的，也根本不认为中国足球队冲进了世界杯，就可以是掩盖那么多严重问题的理由。”

　　总体上，中国足协呈现的状态只能用糟糕二字来形容。”

　　他认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中国职业联赛成了一个大染缸，俱乐部、官员、球员、教练员和裁判员都不同程度地受了污染，要保持清白是十分困难的，而这些人另一方面又成为了新的污染源。

　　他指出中国在场上的裁判中受污染和不受污染的比率是10比1，教练更多的时间是在做场外的工作，“对教练卷入其中我们是有直接证据的”。

　　对中国足协有没有能力，可不可能有效率地解决这次黑哨问题，他表示怀疑。“10月6日甲B最后一轮出现了混乱，16日足协就有处罚出台，而我是在1月7日就给阎世铎一些裁判名单，时至现在已经超过了对甲B处罚的时间。对60多名运动员和4个俱乐部的处罚居然这么快，就几个裁判问题为什么会这样迟迟不能解决？”

　　他说：“现在的中国足协对于这个问题是针插不进去，水泼不进去，球迷和俱乐部对足协的工作有知情权哪里去了？足协有新闻办，有新闻发言人，他们以各种理由不予以回答，这是不讲道理，现在他们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表，从而造成这个最佳时机的流失，以致于出现了一些十分耐人寻味的动态，如张宝华也来给我们发一个律师函，如有裁判现在与中间人基本上达成了攻守同盟。”

　　他认为，造成现在扫黑沉闷的气氛主要来自中国足协的新闻封锁。他称足协这条藤已经烂了，如果要改变必须在人与体制上进行大改。

　　“从人来看，领导层的架构，足协官员尤其是中层不改变的话就没有大希望了，八年来还是那帮人，都快要生锈了。从体制上来看，包括一些章程、纪律条款都得改。”他说，这些丑陋的形象如果在人与体制上不改革，就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桂生悦透露，在10月份的沈阳会议上，他把中远用钱收买图穆的事情给阎世铎说，可是阎世铎对此事根本就不关心。宋卫平说，如果要定性的话，中国足协这是玩忽职守，要负行政责任。

　　“当年在处罚时怕自己的球队降入乙级，所以不敢说，后来在北京与阎世铎见面后，我跟他说，对甲B的处罚简直是十分低级的做法，中国足协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应该去补补课。无法想象这么多的俱乐部会容忍他们这样做，而那样低级的管理水平居然还有资格管理一个十分商业化的职业联赛，我也很遗憾自己会在这样一个联赛中混。一个朋友告诉我说，只有白痴才会在这样的联赛中玩，现在我才理解吉利会这样愤然退出。现在降入乙级也无所谓。”

　　整个吉利和绿城与媒体的见面会，宋卫平与桂生悦态度大有不同。虽然桂生悦一向对中国足协不屑一顾，但是那个晚上他更多的是讲一些套话和官话，以至于宋卫平对桂生悦的态度也不太满意。这可能是宋桂联盟亲密日子最后的一天。

　　宋的心理底线：相关领导要引咎辞职

　　“造成这样的情况领导要负直接责任。对他们有无资格清理清查裁判的疑问可以打上一个问号了。相关的领导为什么不回避，不引咎辞职？如果让这样的领导来清查和清理，对中国足协在这个事件中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我表示怀疑。应该请总局和国家领导直接来检查，认真追究一些足协领导人员责任。我有理由认为，清理清查工作变得如此不透明，如此软弱与这样的清查方式、领导有直接的关系。”

　　这可以说是宋卫平最后的呐喊。

　　不过昨天宋卫平意犹未尽，“一个引咎辞职了，我还要看替补的能力，如果替补的能力有限也是无济于事。”

　　结语：我是一个失败者

　　昨天，记者希望对宋本人作一个人物专访，内容不涉及黑哨不谈足球，宋说，自己现在是一个失败者，或许没有什么好谈的，在心理上，已经被中国足球这张网压得喘不过气了。从扫黑到扫官僚再到反足协，炮轰旧势力，这可能就是宋本人在扫黑过程中的墓志铭。(谷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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