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背景:前不久刚刚结束的全国游泳冠军赛,除了“国民老公”宁泽涛的退赛,“念道德经”的刘子歌退役,最具有决定意义的时刻,莫过于叶诗文的逆境归来。尽管从竞技意义上而言,叶诗文离巅峰状态还有很大的距离,但从她在辉煌过后的表现,人们看到了更多的竞技之外的意义。]
4月7日,2016年全国游泳冠军赛暨里约选拔赛第四个比赛日,伦敦奥运会冠军叶诗文在200米混合泳夺冠,百感交集。
在新浪微博中,她如此坦露心迹:“虽然今天的成绩并没有很好,但对我来说却有不一样的意义!恢复的过程很漫长也很辛苦,感谢所有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给予鼓励和温暖的人儿!请大家放心,身体已经好多了!”
一个含金量不高的全国赛冠军(其2分12秒02的成绩比她奥运会时2分7秒57的成绩慢了5秒多),对于一个手握奥运会、世锦赛、亚运会等诸多金满贯的她来说,意义到底有何不同?一般人可能无法品出个中味道。
最恰当的打开方法,还是要从她的成长故事说起。
我至今仍然记得2010年,素日略显低调的教练徐国义曾指着14岁的单眼皮姑娘叶诗文说,这孩子是天然的与水合一,波光粼粼中的飘逸感,绝对是一个天才。联系到不少业内人士都有类似的推荐,让我不由得不关注这支绩优股。
事实证明,叶诗文随后的表现完全符合语气,甚至有超常惊喜:2011年上海游泳世界锦标赛,她在200米混合泳开始天才的表演;2012年伦敦奥运会上,她又将这种影响力推向峰值——她在400米混合泳决赛中堪比罗切特的惊天超越,她如伏明霞一样小清新的年龄传奇,让16岁的叶子牢牢地定格在人们的记忆中。在百度上搜索她的文章,关于她的新闻数亿。她享受着无数鲜花和礼赞,担当广告主角,是各庆典的重要嘉宾,劳伦斯体坛风云人物等评奖的当然之选,年轻的“十八大”代表。她的形象进了杜莎夫人蜡像馆。她的一眼一笑一颦,甚至微博中的一句撒娇,都引来无数粉丝惊叹甚至膜拜。
尽管没有其他大牌明星的肆意、张扬,但无可否认,她开始盲目乐观,又害怕失败,训练动力也不再那么纯粹而始终如一。在一次测验中,徐国义查看了反映队员训练强度的血乳酸值,叶诗文的只有5.43,是全组最低。而在以前,她的血乳酸浓度是正常的九点多。教练认为她训练状态出了问题,但她并不在意。教练提醒她注意发育问题,她也全然不觉。
是的,小小年纪便称霸200米和400米混合泳领域,她没理由为自己的竞技前景担心。盲目乐观,让她忽略了增加的十多斤赘肉正侵袭着她轻盈的水感。她并不属于骨感的运动型选手,手大脚大,体态丰盈,力量较足曾是她出名的原因,也是压垮她发育期成绩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极度的疲惫,不期而至的伤病(去年底右脚踝碎骨),则演变为一种极端的压力,让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感觉决定一切”的极端性格,更是大大加剧了叶诗文这种蜕化的轨迹:
2013年巴塞罗那之夏,一个第4、一个第7的名次,落后奥运会时近10秒的成绩;
2015年的喀山,200米混和400米混一个第8、一个无缘决赛,成绩距伦敦奥运夺冠的成绩分别落后7秒和14秒。
一个泳坛近乎“伤仲永”的悲剧,开始出现在媒体的评判中。她不再是具有光环的运动员,处处可见挑剔而怀疑的目光。而在去年底,恩师徐国义身患重病,对依赖性很强的叶诗文更是巨大的打击。本次游泳世界锦标赛首日,她在400米混仅仅沦落第七,并在赛后出现肠胃不适等极端状态,便是人们思维最直接的体现——但青春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三天以后,她又在200米混合泳赛上夺冠。
同样的身体,同样的竞技水准,很难探究这三天时间里叶诗文身边发生了什么,但人们看到的事实是:她,开始重新回到原有的轨迹,开启了新一段人生。
看起来,这是一个自我救赎的故事。一个被储存、被放大的天才青春,在辉煌的顶点被急速发配到人生的低谷,面对世俗的压力和挑剔的目光。但她没有选择某些队员采用的绝食等极端减肥手段,也没有自我放逐,只是一点点地自我发掘,自我感悟,最终重新归来。
在这个过程中,最难得的,是她在辉煌顶点之后保持的那份纯真。不管外界风云变幻,她都不被撩拨。她尊重体育,更遵从自己内心的感受,奋斗,纯粹,快乐无忌。
在这个金牌至上、人情和评价体系让位于成绩的环境中,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人们普遍看到的是荣誉之后的利益冲突,以及被机构和世俗扭曲甚至变味的结果。或者,你像上海青年刘翔一样愤青过,吐槽过世青赛比赛地的饮食,高谈阔论过某队友的年龄;或者,你像浙江少年孙杨一样真情流露过,为0.01秒负于朴泰桓而哭泣,为代表中国男子游泳绝地反击实现历史而再次嚎啕;又或者,你像屠户后代龙清泉一样,拒绝教练为他设置的奥运加冕礼,理由是对手未完成比赛。但等到金牌到手、屌丝逆袭,你就会开始如同外交官一样圆滑、无趣甚至不可亲近。偶尔,还会像李娜一样,在不顺意的时候杏眼圆睁:难道让我向球迷三叩九拜?
在举国体制的所谓崇高、神圣面前,叶诗文的故事或许不值一提,却具有绝对的穿透力和解构力。
我们欣赏她走出青春期、实现自我的姿态,更欣赏她在高光与低潮语境下保持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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