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先后4次澳网单打首轮出局难求一胜，到本届澳网从资格赛起连胜7场一路晋级8强，张帅再次激起了新一轮的讨论热潮。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在回国之后再次援引科比凌晨4点的洛杉矶，教练泪奔等鸡汤式桥段。本文首发于财新网体育专栏。
和那些天赋异禀、靠举国体制之优和先进科技之强而屹立于万军丛中的明星相比，那些出生草根的平凡者的坚守，往往更能击穿我们看似包裹得紧密的内心，进而激起强烈的共鸣。
比如，2014年索契冬奥会冠军李坚柔，比如，2016年澳网八强的张帅。
对于李坚柔的戏剧性胜利，人们提炼出系列处世哲学：比如“你信不信，她就发生了”、“好运总会眷顾有准备的人，就像四百多年前在苹果树下发呆的牛顿”。
那么世界排名第133位的张帅呢？人们更关注她在赛后分享的鸡汤式语句：“痛苦过后的甜是如此的甜，如果我没有感受过痛苦，不会是如此的甜。正是因为这些痛苦，才感到结果如此甜美。”“过去很多时候，我站在球场上是痛苦的。但从此，网球是快乐的。”“如果再来一次，就算知道结果，我也不知能否坚持下去。”“多难听的话，我都听过；再好听的话，也无法温暖我的心。”——这些话语，是不是有她那个性师姐李娜的金句的影子？后者曾言，“当你笑的时候，所有人都可以陪你笑；当你哭的时候，只有你自己。”
确实，虽然分属于职业和举国体制的两端，项目氛围和成长轨迹也都迥异，但张帅和李坚柔却代表着中国金字塔最坚强的底座和普罗大众的共通性——他们未必天赋异禀，不具有设计感的、闪闪发光言语和肢体动作；他们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受过精英教育，甚至没有出众的颜值。就像我们迷恋超女一样，这些灰姑娘投射了我们自己的影子：他们质朴、务实、奋斗、坚持，并始终心怀梦想和激情。他们与强大的世俗、与时间、与命运相抗争，在一次次荆棘遍地，一次次头破血流中，奔腾不止。
两人成名的轨迹虽然都具有戏剧性和低概率事件，但内含却各有侧重：李坚柔一直是运动队的备胎，她构成了天才般的王濛的另一极。于是，一次次的意外事件，让她出现在冬奥会赛场。而一次次多米诺骨牌的失误，让她的坚持变成了真正的脱颖而出。而张帅呢？6岁打球的她赶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金花时代，并得以享受制度和改革带给自己的红利。频繁的参赛，让她很快成为继李娜、彭帅、晏紫、郑洁之后第五位“单飞”的小花，并一度将排名攀升第30位。但表现的不稳定，伤病的光顾，让她的事业出现了拐点。当仿佛为大场面、为网球而生的李娜为我们制造一次次胜利的愉悦时，张帅却经历了连续第14次大满贯正赛首轮输球的痛彻心扉的失败。由于处于新媒体时代，以及不得不面对李娜、郑洁和彭帅这一代球员的强大对比参照系，张帅的每一次大满贯输球，都会迎来越来越多的嘲讽、讥笑甚至谩骂：因为常挑高球而得名“月亮帅”，因为常大比分落败而被赠名“早餐帅”。
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一次次的奚落，一次次的自我盘问（她甚至怀疑父母让自己打球是否有必要），张帅终于将2016年澳网作为自己退役与否的标杆。后来的结果众所周知：她爆发了，从资格赛开始，她一路闯关，连胜七场，最终晋级八强。所谓“十年磨一剑”，所谓天道酬勤、化茧成蝶，在她面前都有了最现实的注脚。张帅甚至形容自己将“这么多年的压力和赢不了球的愤怒都终于发泄出来了”！多么酣畅淋漓的发泄啊。
从这次澳网呈现出的状态来看，张帅这回积聚的能量确实够足，你可以说是前14次大满贯“一轮游”所攒下的“人品”这回来了一次大爆发，也可以说这些胜利本就是命运亏欠她的。当然对她本人而言，本次墨尔本童话般的旅行最重要的意义，是她终于可以从那种阴霾的语境和失败中走出，重新找到网球带给自己的快乐。
在一次大胜之后，张帅开始回归平凡的生活。中国队一姐？她本来已经背负太多的枷锁和重负！李娜接班人？她的技术特点决定了自己不想也无力去做！职业生涯再创辉煌？或许吧，也有可能是昙花一现，就像李坚柔一样。多年以后，人们会从一连串的中国人的文字记录中，在张帅一栏略有停顿：哦，这个人，蒙了个大满贯八强，上辈子烧了高香。
其实我想表达的，是对于中空期的中国女网而言，张帅并不适合做谁谁的样本。生命如此多元，我们惟有静静地欣赏她坚守多年的绽放，她破茧而出的激情，以及她带给中国网球几代人的断档期的适时安慰。可能不够炫目，可能无法称之为一个王朝，甚至提升到黄皮肤代言的高度，却是中国网球人在渐进路上的一个坚实的基点，一个可以思考的垂范。
登上巅峰固然万人敬仰，但从不放弃攀登，同样应该尊重。这样的张帅，值得你放弃成见，重新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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