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戏剧大师科克托建议，在遭受打击时，一个比较明智的做法是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假装你不是你自己，失败会变得相对容易消受。当美国人罗迪克双掌夹着球拍退场向全场球迷致意时，他也许正在脑袋里幻想自己此刻变成别的谁，谁都可以，只要不是他自己，不是那个在与费德勒的13次交手中12次败下阵来的倒霉鬼。
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广告里不也是这样告诉我们的？但是罗迪克对此的信念
在一个晚上里遭遇了全面崩塌。“对于这场比赛，我也非常希望自己此刻能给出一些很深刻的具有洞见的意见。但是现实很简单，我又一次被打败了，除了满心的挫败感，我完全没有别的想法。”失败本身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也可以很复杂。因为它不同的成因，连接着不同的结果。躺下死去总是比站着死去容易，因为放弃希望比坚持简单。不管罗迪克曾经对于费德勒感到多么绝望，至少这个晚上，他是抱着十足的信念走上这片赛场的。相比那个让他在一年前的温网决赛后说出“除了啤酒，我还能要求什么”的王者，现在的费德勒一点也没有变。但是罗迪克确信自己已经变了，他有了一件更锐利的武器，这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他的教练康纳斯。8次大满贯得主康纳斯为他的网球生命重新注入希望，“如果这个夜晚我还不相信自己能战胜费德勒，那么也许我永远也不会相信这点了。”他的嗓音此刻很低沉，这个生性嚣张的美国人绝少让你见识他自己的脆弱。
他差一点点就做到了！
这场比赛也许会对罗迪克未来的生命产生一些比其本身意义更为深远的影响，这种影响究竟是好或者坏，时间会给出答案。但至少这个夜晚这场比赛，让你眼睁睁地目睹了一个希望被砸碎的过程，信念原来是那么不值钱的东西，它和罗迪克帽檐上滴落的汗水一同，散落了一地。不是所有乐观的坚持之上都能开出倔强的花朵，至少现在，还不到时间。不知道在康纳斯和罗迪克的朝夕相处中，这对师徒是否一起分享过电影。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有一部电影应该不会被错过。在《托斯卡尼阳光下》里，当地人讲述了一个关于铁路的故事。人们在火车通车前便修建了一条穿越阿尔卑斯山脉的铁路，以连接维也纳和威尼斯。因为他们知道，总有一天会有火车的。罗迪克在这几个月里做的，就是一心一意修建一条他理想中的铁路，这条铁路的构造足以让费德勒这列著名的瑞士快车脱轨翻车。
他差一点点就做到了。这场比赛的意义，绝不能简单理解成1比12或者2比11这样流于表面的交战记录的改写。如果罗迪克战胜费德勒，那么，他等于战胜了不可能。“到底谁能战胜费德勒？”大师杯的战役正式开始前，罗迪克和另一个美国人布雷克曾就这个问题进行过一番讨论。他们最后得出的结论一点也不新鲜——谁都有机会战胜他，如果你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最好的水平”，谁能对此给出精确的衡量，最好是什么？很难说，昨晚的罗迪克还没有达到自己的最佳状态。机遇之神一度用自己宽大的翅膀温柔地拂过他的身体，如果没有第二盘抢七最后那一分自杀式的扣球，这个晚上会有一个全然不同的结局。“在前两盘里，我才是那个更出色的人。”罗迪克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楚，他的发球强大而具有威慑力，他在很多环节都凌驾于费德勒之上。但他还是输了，导致这种失利的原因，也许应该归结于费德勒非凡的意志境界。瑞士人完全应该以这场胜利赢得更多人的尊重，然而球场里传来的阵阵扼腕叹息，准确无疑地传递出大部分的敌意，人们总是对容易猜透谜底的悬疑很快感到排斥。
失利会带走多少信心？
罗迪克穿着一双低帮的球鞋低头走进赛后的新闻发布会现场，当他从你身边经过的时候，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脚后跟那两道被球袜和鞋帮激烈摩擦出的血痕。不难想见他在这场比赛中受的煎熬，那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煎熬。他曾经在上一场比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说，每一次和费德勒交战，都能让自己学到些东西。那么这场比赛又让他学到了些什么？“我觉得，今天过后我的一部分信念被带走了。如果过了今晚我不再相信自己，那会是个很大的麻烦。”一个很有意思却也残酷的问题被摆到了他的面前，“以这么好的表现输掉比赛，这到底会让失利变得更容易还是更难以承受？”罗迪克略一沉吟，“如果你的意思是问我好好表现和敷衍了事哪个更好，大部分时候我会选前者。”他的情绪低落，但这不代表他失去了开火的能力。有记者质疑他的上网战术时，他冷冰冰地甩出一连串质问：“你说我的战术不奏效？我差点就获胜了你却说我的战术不起作用？我建议你最好学点网球知识再对此发表评论。”
失利也许不可避免地带走了他的一部分信念，如他所言，但好在它还没有带走罗迪克的幽默感。他头上永不消失的帽子引出了这晚最轻松的一刻，有人对于他在场上场外都戴帽子感到好奇。“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从六岁开始戴帽子。经常在炎热的室外练球，帽子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而比赛之后，我最不想考虑的就是自己的发型。”他潦草而短促地笑了笑，“我吃晚饭的时候不戴帽子，也许你可以带我出去吃晚饭，我不会戴着帽子出现。”
本报记者 沈坤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