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勒对她妈妈说：早上好，余女士

　　早报记者 瞿婧宇责任编辑 姬云涛

　　如果不是因为袁梦，或许大多数人至今依然会对这位不会网球的网球教练感到陌生。

　　2000年，仅仅是因为一个“不能让孩子毁了”的念头，余凤鸣和她的老伴开始有了

带着袁梦打球的计划。整整六年过去，因为要给孩子疗伤，余凤鸣学会了针灸、推拿，因为没有任何运动知识，她硬是啃下了《毛泽东军事思想》。六年过去，余凤鸣也因为资助袁梦比赛，用光了老两口多年的积蓄。

　　如今，余凤鸣已经是国际网坛广为知晓的网球教练，费德勒礼貌地称呼她为“余女士”，我们尊敬地叫她“余老师”，而袁梦则喊她“妈妈”。

　　一个让费德勒主动打招呼的中国教练

　　走在印第安威尔斯网球公园中，余凤鸣有些纳闷：自己从来没跟费德勒有过什么交流啊，可刚才这位天王明明在迎面走来的时候对自己说“早上好，余女士。”

　　网球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世界各地聚集过来参赛的几百号人中你认识的不过就是那1/10，可是一旦有什么新鲜事儿，比如萨芬又换了个女朋友什么的，那传得比什么都快。

　　袁梦：我要用我的成绩，让所有怀疑我妈妈教练能力的人，都闭上嘴

　　最近在网球圈里盛传的是这样一件事情：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穿着并不新潮的中国女孩，排名噌噌地往上蹿，神奇的是这位老太太自己不会打网球，她教的东西还全是自学的。这个女孩就是袁梦，这个老太太就是袁梦称之为“妈咪”的余凤鸣。

　　但凡世界前100名球员的教练，对这位神奇的老太太多少都有所耳闻。一旦他们有机会碰到余凤鸣，就立刻竖起大拇指，嘴里喊着：“吉尔伯托！吉尔伯托！”余凤鸣英文算不上很好，但她能够明白这些同行们表达的意思。

　　吉尔伯托，这是网坛智慧的代名词。阿加西1999年法网本想放弃，是吉尔伯托把阿加西押上了球场，最终阿加西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罗迪克这个只会发球，反手不好上网也不好的愣头青为什么能拿到一个大满贯冠军，还是吉尔伯托的功劳。

　　余凤鸣也许就是中国的吉尔伯托。

　　触“网”：仅仅因为一个善良念头

　　2000年，当余老师和符老师刚刚萌发带着袁梦打球的念头的时候，很多好友特别诚恳地跟二老说：“这孩子你们怎么带啊？你们来教，搞不好会把这孩子耽误喽。”二老是再普通不过的上世纪50年代的人，网球在二老眼里，不过是改革开放后涌进来的万千新鲜事物中的一件，仅此而已。

　　朋友说得对，没有任何网球知识，怎么教袁梦啊，得给她找个专业队，受专业的指导。符老师回忆说，北京队、广东队还有八一队几支队的教练看上了袁梦出色的身体条件，上门来要袁梦。这时，麻烦出现了，由于袁梦的组织关系莫名其妙地被挂在了湖南队中，袁梦若要去别的队发展，首先得经湖南队同意。几个想要袁梦的专业队教练找到了湖南队，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同意。

　　就这样，全中国已经没有一支专业队能够收留只有14岁的袁梦。袁梦心灰意冷，两位老人却心急如焚，孩子从小到大没学什么文化知识，网球是她唯一的特长。圈内的路堵上了，连做陪打这条路都走不通。如果不打网球，袁梦唯一的路就是回到湖南老家跟妈妈一起卖菜。

　　1996年，只有10岁的袁梦有一天和小伙伴们走进了一家超市，袁梦立刻被花花绿绿的小饰物吸引了，她喜欢得不得了，就将一个发夹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就这样，在还没有弄清楚“偷”的概念的时候，袁梦就被这个字推进了生活的深渊。不久，袁梦就被教练赶出了队。在家人同样的恼怒下，袁梦更加自卑，不敢出门，不敢跟任何人说话。

　　余老师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袁梦时的震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完全被这个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余老师在接受《网球》杂志采访时说，“她脸上丝毫没有十几岁女孩应该有的天真和快乐，反倒是恶狠狠的仇恨表情。说话时，她也不敢抬头，生怕碰到别人的目光。因为在家闲居了半年多，身体已经明显发胖，不要说继续运动生涯，就是维持平常人的身体健康看来都不容易了。两只手，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过去长时期抓握球拍，已经变得有些畸形，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伸直。看到这样一个孩子，我难受得都掉下泪来。”

　　“不能让这孩子被毁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念头，让余老师和符老师把整个后半生都交给了这个与己无亲无故的孩子，而余老师也开始了她的网球教练之路。

　　入行：《毛泽东军事思想》成她的战术基础

　　做网球教练？那时的余老师连网球记分都不会。余老师心一横，从头开始学吧，那时，余老师52岁。

　　符老师清楚，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余老师较起真来，就一定可以办好。年轻的时候，余老师做车工，她干的活误差不超过0.01毫米。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余老师对网球还知之甚少，当时对网球已有兴趣的符老师成为了袁梦恢复训练的主要指导人。符绍生在退休前从事飞机动力行业，因此对物理学上的力学原理十分精通，袁梦训练的时候，他就给袁梦讲每个动作的动力学原理。

　　在这段时间，余老师开始了如高考备考般的大量阅读：《孙子兵法》、《毛泽东军事思想》……余老师细细地咀嚼着这些中国的传统经典著作，然后把它们用最简单平实、最容易理解的语言表达出来，慢慢讲给袁梦听。这些，就成为了袁梦如今在网坛中拼杀的战术基础。

　　而余老师深深明白的是，要让袁梦重新找回生活的乐趣，不光是把她重新拉回网球场上，解开袁梦的心结，这才是余老师最在乎的事业。“我们最先教袁梦的就是网球的乐趣，让她从网球给她带来的痛苦中摆脱出来，并经常告诫她要想把球打好，就要放弃仇恨。赢得比赛的真正动力不是来自恨，而是来自爱和尊重。”余老师说道，“特别是在遇到过去伤害过她的人时，特别是她们还在用过去的眼光和言语刺痛她时，我就故意抓紧袁梦的手，让她沉下心来，让她忘记怨恨。”

　　袁梦又重新喜欢上了网球，但事实上，袁梦刚走上巡回赛场上的一段时间，她并不是这样的一种状态。去年在意大利，袁梦第一次打红土比赛，袁梦赢了比赛，却赢得无精打采。赛后两位老人生气地对袁梦说：“你在外面是代表13亿的中国人，你做了些什么，别人都会说中国人怎么怎么样。你要是再这样打下去，我们明天就回去，免得在这里给中国人丢脸。”这件事给了袁梦特别大的触动，从那以后，从坐公交车给老人让座这样的小事，到在场上从不跟裁判争执，袁梦特别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除了做网球教练、心理导师，余老师还得承担起医师的责任。由于小时候在省队时每天9小时的魔鬼训练，袁梦的手一直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伸直。北京的医生说，袁梦恐怕得立刻做手术。为了不耽搁比赛，余老师自学了针灸、气功还有推拿，然后天天给袁梦按摩，一年下来，袁梦的手竟奇迹般地好转了。

　　维系：一位“害怕钱”的老三届

　　生活的艰难已经不消再说了，可是按照符老师的话说，余老师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随着袁梦成绩的渐长，这个团队的影响力渐渐大了起来。一些华人听说了两位老人的故事异常感动，拿出一打美钞硬往老人手里塞，并且不要任何报答。两位老人说什么也不要，用余老师的话说，“我们怎么能白要别人的钱呢？”

　　事实上从去年开始，就有很多赞助商开始“追”袁梦了，这其中不乏很多大牌服装和球拍品牌，可是这个团队一直迟迟没有答应。他们需要钱，同时却害怕有钱。在网球圈里打拼了5年，余老师目睹了一个又一个网球手是如何掉进了金钱的陷阱并从此不再享受网球的纯粹的。余老师是老三届，她仍然固执地坚守着她那个年代的价值观，这些成就了她的神奇，也让她显得与现在的时代那样格格不入。

　　直到今年，袁梦团队的经济状况走到了最低谷，以他们目前的状况，袁梦可能支撑不到下半年。两位老人的坚持才终于松动。不久前，袁梦团队最终签下了阿迪达斯，因为他们相信该公司不是有什么他们眼中的“商业阴谋”。

　　“你们永远无法体会到我们对袁梦的保护。”符老师这样有点激烈的话语道出了两位老人“偏执”的原因。符老师说，袁梦直到去年才从小时候受的伤害中走出来，她们不希望袁梦再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前段时间，一个威迷网友在网上发帖子说，袁梦把小威廉姆斯叫成“小猩猩”是种族歧视，并扬言要把这件事发到国际网球论坛上，尽管这个帖子遭到了所有网友的抨击。可是符老师看到这个帖子非常生气，今年61岁的他对网络上“发泄式”的话语方式一无所知，他唯一的担忧就是，如果袁梦看到了这个帖子她一定很委屈，因为袁梦说的是“小星星”而不是“小猩猩”。就因为一个网友的一句话，符先生立刻发了个传真到该网球论坛，为袁梦做了一个澄清。

　　余妈妈的话

　　 善良之心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完全被这个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她脸上丝毫没有十几岁女孩应该有的天真和快乐，反倒是恶狠狠的仇恨表情。两只手，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过去长时期抓握球拍，已经变得有些畸形，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伸直。看到这样一个孩子，我难受得都掉下泪来。”

　　爱国之心

　　“袁梦，你在外面是代表13亿的中国人，你做了些什么，别人都会说中国人怎么怎么样。你要是再这样打下去，我们明天就回去，免得在这里给中国人丢脸。”

　　纯净之心

　　“你们永远无法体会到我们对袁梦的保护。一些社会人士拿出50万元人民币硬往我们手里塞，并且不要任何报答。我们怎么能白要别人的钱呢？”

　　2000年袁梦被陪练对象的妈妈放在余凤鸣家借住几天。袁梦对社会的敌意让余老师震惊，余老师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2001年一个国内的14－16岁年龄组的比赛，袁梦重新拿起球拍后第一次参赛，她浑身哆嗦。余老师不停地鼓励她。

　　2003年袁梦不再向裁判抗议她认为的错误判罚，因为余老师告诉她，对别人要宽容，一个裁判顾这么大一个场地，难免有失误。学会了宽容的袁梦渐渐丢掉了心中的仇恨。

　　2005年经过余老师4年的心理工作，袁梦终于摆脱了童年的阴影。她不再害怕进超市，不再害怕提起那段往事，人也开朗起来。

　　2006年袁梦打进了澳网第二轮，世界排名也首次进入世界前100，与此同时，余老师为世界网坛所熟知。

　　他言

　　“如果妈咪不教我了，我就不打网球了。没有妈妈就没有我。我要用我的成绩，让所有怀疑我妈妈教练能力的人，都闭上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散的那天，就是我离开网球的一天。”

　　———袁梦（余凤鸣干女儿）

　　“最近有的人说，连余老师这样一个不懂网球的人都能把袁梦教成这样，那说明袁梦是天才。他们完全就不了解这些年来余老师有多艰辛，每天白天搞训练，晚上读书学习，余老师每天只能睡4个小时。这么多年，余老师天天给袁梦做心理辅导才让孩子彻底走出阴影，她凭的就是一颗充满爱的心。”

　　———符绍生（余凤鸣老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