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皇马为什么敢得罪上帝

　　简析体育全球化时代的金字塔结构

　　还记得小时候，每逢灯光球场里有篮球比赛，总是人满为患，要是县代表队和外地球队有比赛，更是洵为盛事，别说比赛了，训练一开场，就已经座无虚席，人们议论的语气，和现在议论皇马巨星也没什么两样。惟一不同的是，那时的球星，还都是在日常生活中不时可以见到的人，在仰慕和崇拜中，总有那么点亲切，要是谁有幸与球星沾点亲带点故，那

份自豪就不用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场景就不复得见了，我想，这首先是电视的“功劳”吧，自从有了电视转播，曾经被仰视的本地球星就褪去了神秘的光环，到后来，别说是县队，就是省队，国家队，也不再能享受到崇拜了。通过电视转播、媒体介绍，中国和世界其他地方一道，被整合进了全球体育文化当中，共享其评价体系和等级序列，在这一共享中，占据顶端位置的是皇马，是湖人、是法拉利，而曾经在人们生活中占有中心位置的在地体育，迅速沦为了配角和补充。

　　有谁追星追来爱情？

　　皇马中国行的轰动，就在这一背景下展开，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就足以表明这一点：10年前的商业比赛，以资号召的多是什么“对抗赛”，这显示了在彻底开放时代来临之初，国人对自身定位的焦虑。而如今，在江苏有纯粹外国队伍参加的欧洲南美争霸赛，与皇马的比赛也不再提什么对抗了，这显示出全球化时代的中国，已然接受了一个自上而下的位置排序，对比泰国于同一时间举行的英超亚洲杯，联想到皇马的全球巡回，就不能不承认，中国至少在体育文化上，是越来越全球化了。

　　但是，如果硬币的这一面是接受和顺从，那一面就该是君临和征服。不幸的是，中国球迷以及起哄的媒体一方面接受了全球化的评价体系，却依旧幻想着用接受和顺从换取尊重和平等，这自然是一厢情愿的，有谁见过偶像和追星族的真正平等，又有谁见过追星追来过爱情？皇马处在欧洲乃至全世界范围的体育文化顶端，皇马人心目中的世界图景不能不是欧洲中心的，也不能不是等级的，驾临中国也就不能不是居高临下的，在这个意义上，奢望皇马的平等与尊重，则显示了经过10多年之后，国人虽然已经接受了全球化，但对于全球化中隐含的等级序列，并没有充分的自觉。

　　就在皇马与现代比赛的前一天，欧洲南美争霸赛的冠军争夺也在南京上演，可是，两支世界劲旅的出演，只换来了不到两成的上座率，在媒体报道上，更是全然不成比例。可见，全球化的等级序列并不单独地歧视谁，在全球化的金字塔中，乌拉圭民族队与现代国安队，都不过是皇马脚下的泥。我想，如果我们的球迷和媒体能明白这个道理，或许就不会对皇马的傲慢有这么大的怨气了，选择全球化也就不能回避其评价标准和等级序列，也就必须理解这一序列背后的运行规则，依旧天真地以为球迷的热情可以换来平等的回报，又或者幻想中国可能因为某种特殊性而获得例外的尊敬，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句话，我要特别奉送给央视诸位主持人，在中国足球接受全球化上，央视诸位主持人“功”不可没，不过，心怀“天下足球”的他们一直都忘了———又或者是真不知道———向广大中国球迷讲述全球化背后的等级序列，在他们所主办的节目中，“天下足球”似乎真的已经是我们的足球了，不幸的是，这一次皇马放的鸽子清楚地表明，这不过是一个谎言，但愿这一次的”自食其果“，能帮助各位主持人明白这一道理。

　　皇马来玩的钱是谁掏的？

　　全球化并不仅仅是虚拟的评价体系和垂直序列，并不只为满足虚荣而存在，而是有其现实的支撑，也有其实际的功能。身处全球体育文化顶端，离不开巨额的金钱，或者说，就是为了巨额的金钱。对于我们来说，接受虚拟的评价体系和等级序列，也就难以拒绝这一序列背后的现实功能，别忘了，评价体系和等级序列其实是为经济目标服务的，前者只是手段，后者才是目的，崇拜和仰慕皇马，就得全盘接受这一套逻辑，就得为此埋单。爱皇马，不是没有代价的。

　　但是，中国球迷真的有那么高的经济价值，值得皇马专程来“提款”吗？从高德公司拿下皇马未来6年的中国推广权来看，似乎情况确实如此，球迷和起哄的媒体大概也真以为如此，所以才会为受到忽视和慢待而愤愤不平：皇马再顶端，也不能得罪“上帝”啊！可惜，这又是一个美丽的谎言。从皇马北京行的经济收益来看，商业活动的盆满钵满与上座率和票价的大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笔者以为，低上座率并不是因为偶然的大雨，相反，这与一度火爆的职业足球近年每况愈下的状况相符。足球作为大众体育，从来都是中下阶层的娱乐，中国职业足球的下滑，固然与假球黑哨相关，但更与近年来的内需不振和日益严重的贫富分化有关。皇马中国行的巨大商业利益与皇马商业比赛的上座率之间的落差，也正是中国经济现状的折射：盆满钵满背后是过度投资拉动的经济，皇马为巨大投资所急需的品牌推广提供了机会；而萎靡的上座率和票价背后，则是内需不振与贫富分化，是球迷们相对干瘪的钱包。

　　高德公司这样精明的商家，岂能不明白此中道理，之所以操作皇马的中国推广，看中的就应该是商家的品牌推广，而不是球迷的钱包，而了解了这一点，也就不难理解这一次球迷何以被如此忽视和慢待了，在全球化的财富地图中，对于皇马及其推广者来说，球迷一次性消费的价值并不大，刻薄地说，商业比赛不过是商业推广的陪衬，球迷也不过是品牌推广的“托儿”，只不过，这“托儿”不仅没有报酬，还要倒贴，只不过是皇马和商家的垫脚石，又有谁会尊重垫脚石呢？

　　残酷吧？可这就是现实，在全球化财富金字塔的构成中，非在地的球迷本来就是过江龙们的盘中美餐，而在中国特有的社会经济结构中，中国球迷还要充当商家的垫脚石，如此双重的践踏之下，此次中国球迷的遭遇就不应当被看作是例外，而会成为惯例。展望未来，只要中国社会的大环境不变化，皇马还会以一定的频率造访中国并席卷商业利益，但我也几乎可以肯定，商业比赛的上座率，即使没有暴雨，也将持续地下降。作为全球化财富金字塔最底层的中国球迷，有再多的崇拜，有再大的热情，也不可能不在双重践踏之下选择以脚投票。

　　莫之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