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默然中舞动 千手观音台上五分钟台下十年功

　　表演《千手观音》的是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的21位舞蹈演员，他们的出色表演有让所有观众怦然心动，大家都想知道这些生活在无声世界里的年轻人，是怎样练就如此绝技，舞蹈给予他们的是怎样的人生改变

　　在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金光闪烁、美仑美奂的《千手观音》赢得了全国亿万观众的认可，获得了今年“我最喜爱的春晚节目”歌舞类一等奖。迅捷的出手，重叠的变化， 富有灵动之美，又不失阳刚之气，台上那21位聋人舞蹈演员用极具表现力的肢体语言给人们带来了无声而强烈的心灵震撼。

　　听不到音乐的节奏，他们却把观音的“千手”表现得如此错落有致，整齐划一；无法用语言表达，台下的观众却分明感受到了他们心中的祝福与期盼。聋人们演绎的《千手观音》将优美的肢体动作幻化成细腻的语言，无声地与每个人交流着……

　　台上五分钟 台下十年功

　　在北京北四环边有一条叫做高原街的胡同，中国聋儿康复中心就坐落其中，这里就是表演《千手观音》的聋人舞蹈演员在北京的“家”。走近中心的大厅，近十米长的展览区一下子吸引了记者的视线，那上面贴满了《千手观音》演出至今的图文报道。旁边，一位家长指着展览板上金灿灿的身影，用手语给身边的孩子“讲”着什么，小男孩似懂非懂地抬头望着那一片耀眼的金黄……

　　表演《千手观音》的是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的21位舞蹈演员，12名女生，9名男生，平均年龄是17岁，最小的只有13岁。他们有的来自甘肃、福建，有的来自上海、黑龙江，是全国各地选拔出的最优秀舞蹈演员。

　　2004年雅典残奥会的闭幕式上，《千手观音》首次亮相，技惊世界。此后，演员们全身心地投入到春节晚会的排练中。为了达到“分秒必争，秒秒精彩”的目标，台上5分54秒的舞蹈，在台下被他们千万遍的重复着。每次排练之前的节奏课上，这些孩子们把耳朵贴到音箱上，用手掌去触摸地板，感受音乐节奏的震动。为了用他们残存的听力，更清晰地体会到音乐的节奏，他们一次次把助听器的音量开到最大，脆弱的耳膜因为强烈的刺激流出了血，发炎化了脓，但他们忍住疼痛，仍然充满渴望地趴在音箱上，“听”着……

　　“音乐像一幅美丽的画！”

　　“是天空！”

　　“是草原！”

　　“是流水！”

　　音乐是舞蹈的灵魂，而在这些从未听到过声音的孩子们心中，音乐的灵魂就是他们自己，虽然沉浸在无声的世界中，但他们却自由地按照各自心中音乐的模样翩翩起舞。

　　于是，在他们挥汗如雨的排练场上没有高声的指挥，没有响亮的击掌，甚至没有曼妙的音乐，只有节奏均匀的舞步声和大运动量带来的喘息声。眼前这些眉清目秀的面孔，对着宽大的镜子展开优美的身姿，丝毫不受周围众多媒体拍摄的影响，仿佛一部古老而温情的默片，在现代世界中兀自美丽，默默上演。

　　全天排练12个小时

　　在舞蹈《千手观音》中，千手观音的千手以扇面排列数层，如孔雀开屏，千手表示遍护众生，千眼表示遍观世界，在除夕热闹的夜晚为全国观众送上了祥和的祝福。

　　“他们在用手语交流的时候，比健全人之间的交流美丽多了，而且身体的表达、形象的表达非常好，就像在舞蹈一样！”《千手观音》的创编者、被称为“舞界奇才”的张继刚导演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说，在残疾人身上有着无穷的艺术创造力，他们对生命的渴求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他们是特殊的艺术家，有特殊的毅力、特殊的品格和特殊的境界，所以才能创造出光芒四射的特殊的艺术！

　　为了这项特殊的艺术，21位聋人演员组成了一个友爱的集体，每天6点半起床，全天排练12个小时以上，直到深夜。如果演员出错了，指导老师就要在手指上划一道，让他们记住，从一开始排练到最后节目成型，手上划的道加起来也有几百条了。如果一个人练不好，大家都会一直等着他练好为止，没有怨言。在训练之余，演员们用灵巧的手语，开着旁人看不懂的玩笑，无声地逗乐着……

　　团里有三位手语老师，在教演员们舞蹈之前，她们不仅要掌握全部动作，而在音乐节拍的把握上要非常精准。演出时，手语老师站在舞台的四个方位，用自己加大幅度、甚至有些夸张的动作为演员们做着提示，一场演出下来精神紧张、用力过度的她们往往身心疲惫。为了让演员们出手的动作完全合拍，她们往往要提前“行动”，排练之初为了掌握好这个时间差，老师和演员千百遍地磨合，手掌伸酸了，胳膊举累了，从深秋到隆冬，汗水一层层浸湿了他们的练功服。

　　采访中，记者举着“你觉得自己漂亮吗？”的字条，递给几个女孩看，她们无一例外地迅速摇摇头，露出羞涩的笑容。不过，其中一个女孩很自信地承认，自己的双手很漂亮。稚气的她还不满20岁，家在遥远的南方，想爸爸妈妈时偶尔会偷偷哭泣，她说自己喜欢街舞、踢踏舞、芭蕾舞，这一切都是为了跳《千手观音》时更好地找到感觉。

　　相信除夕那晚，很多人都是在不经意间看到《千手观音》，又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震撼，很多人还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在聋人演员们极具生命表现力的舞蹈中，通过双手传递出了震撼的力量，让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每一双手都是心的倾诉

　　邰丽华是舞蹈《千手观音》中最“露脸”的一位，观众看到的那个表情娴静安宁的观音形象就是她。虽然很早以前就被誉为“中国最出色的聋人舞蹈家”、“美与人性的使者”，出访过世界30多个国家和地区，但从朴素的邰丽华身上看不到一点耀眼的“星光”。在表演时她始终清楚地知道，身后有20个人，他们是一个整体。她说：“手语应用在《千手观音》舞蹈之中，变为了舞蹈语言，变幻的动作表达了我们的心声。”

　　那么，他们所要表达的心声，那些来自他们心底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这些孩子与同龄人相比，更单纯，心灵更干净，你给予他们爱，他们会给予别人更多更多的爱。”在残疾人艺术团工作了18年的手语老师王晶告诉记者这样一件小事。

　　“去年在重庆开新闻发布会时，我拉着邰丽华的手在大街上走。马路对面有一对盲人夫妇，妻子拄着盲杖在前面走，丈夫吹着笛子，拉着一根系在身上的绳子蹒跚走在后面。看到他们，邰丽华突然挣开我的手，拿了一把零钱，快步走过去递给他们，还很亲切地拍了拍那位盲人妻子。可以说我一直是眼泪模糊地目送她走过去的，一路我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含着眼泪和她走回宾馆。当时我心里特别惭愧，我是一个残疾人工作者，但是却没有那种帮助残疾人的心态。”说到这里，王晶老师的眼睛又湿润了，她说和这些孩子们在一起，心灵会变得特别纯净。

　　在一段文字中邰丽华这样写道：“所有的人生，都有圆有缺有满有空，这是你不能选择的。但是可以选择看人生的角度，多看人生的圆满，然后带着一颗快乐、感恩的心去面对人生的不圆满。”

　　“舞蹈，是我看得见的彩色音乐，也是我表达内心世界的美丽语言。”也许，这也是全体《千手观音》的演员、所有残疾人所要表达的心声：“残疾不是不幸，只是不便，残疾人也有生命的价值，我们不仅渴望平等，参与分享，还希望以自己的意志和智慧，与大家共创人类的美好！”

　　本报记者 谢漪珊 摄影江南（来源：中国体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