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忍者

　　小时候看过动画片《忍者神龟》，具体的情节早已模糊不清，只是记得忍者龟全身黑衣，只有一双圆圆的眼睛露在外边炯炯发光。

　　前几年，周杰伦让我们再一次领略了偶像的力量，据说他的一首《双截棍》让香港所有武术器材店中过往鲜有问津的双截棍陡然脱销。他还有一首很著名的歌，叫做《忍者》：

　　“一二三四，樱花落满地；有一种神秘，凝结了空气；一二三四，黑夜里偷袭；去攻击，烟雾当武器；一二三四，忍者的物语；要切断过去，衷心是惟一；一二三四，隐身要彻底；要忘记，什么是自己……”

　　2月11日上午9点，我从东京出发，目的地是位于三重县上野市的伊贺，这里被称为“忍者的故乡”。

　　南北狭长的三重县属于日本近畿地区，占据纪伊半岛东端，紧靠伊势湾和太平洋，居大阪与名古屋之间。这里气候温和，全县三分之一以上面积被指定为自然公园区。

　　从东京乘坐火车要倒两次才能到达群山环抱中的伊贺，由于交通不像日本其他都市那样便捷，所以这里很少有国外游客前来参观。

　　需要在一个叫做“龟山”的小站换乘慢车，这个小站远离大都市的尘嚣，当我站在月台的时候，忽然间下起雪来。

　　我要坐的车进站了，令我没想到的是这辆火车只有短短的一节车厢。

　　火车行驶在人烟稀少的群山中，铁轨两边的山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竹子，雪时而缓时而急，过了一座山又露出了太阳，阳光下雪屑纷飞，令人有些恍惚。

　　我就这样恍惚着穿越时空，似乎回到了忍者的时代。

　　忍者和忍术，是随着日本古代封建战争应运而生的，是特殊历史时期的产物。忍者是一个时代，而这个时代的兴衰具有鲜明的时空烙印。

　　关于忍者的起源说法很多。1467～1568年，是日本历史上的战国时期。在这一个多世纪中，诸侯争霸，群雄割据，为了巩固和扩大自己的势力，各个势力开始培养“忍者”来进行侦察敌情、偷袭敌人等活动。忍者的主要工作是受雇于不同的政治集团，从事暗刺探情报等隐秘任务。也正是由于这些任务的性质造就了忍者坚强的意志、超人的体魄、非凡的本领、冷酷的心灵和寡言的性格。

　　理论基础源自中国《孙子兵法》、只供忍者学习的忍术也一直密不外传。

　　虽然“忍者”的名称直到江户时代才确立下来，但是正是从这一时代开始日本进入了德川家族统治的和平时代，由于失去了活动的舞台，使得忍者逐渐淡出历史，许多忍术也随之失传。

　　伊贺流忍者博物馆馆长中川清子热情地接待了我，她说我是第一个到这里来采访的中国记者。她向我引见了伊贺流忍者集团代表黑井宏光，他同时也是伊贺流忍术复兴保存会的会长、伊贺流忍者博物馆的顾问。馆长对我说：“他是一位真正的忍者。”我上下打量着站在眼前的黑井先生，他个子不高，其貌不扬，身上穿着黑颜色的忍者衣，脚上踩着大拇指和其余四指分开的布鞋。

　　黑井先生带我欣赏了忍术表演，演员们用简单的情节介绍忍术的一些武器，演示忍术中的武术动作，搞笑夸张的表演让原本充满肃杀气氛的小山洼回荡着观看表演的孩子们的阵阵笑声。

　　黑井先生不停地提醒我：“这些表演是为了给来这里参观的游客欣赏的，”他指着台上的演员说，“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忍者，他们也不会忍术。”

　　黑井说：“忍者，日语意为秘密行动的人，接受日本忍术的训练。忍术，掌握秘密行动的技术。在日本，有很多神话和传奇故事是关于忍者的，忍者鼎盛于在日本战国时代，他们为封建贵族执行秘密任务。”

　　回到战乱的战国时代。在日本历史上15世纪中后期至16世纪中后期的一个多世纪中，群雄割据，作为中央政府的幕府统治名存实亡。群山环绕的伊贺距离京都很近，虽然贫瘠，但却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理位置，趁幕府势力削弱之机，境内各地纷纷造反，一时间伊贺地区竟然有几十家独立的割据势力。在这块弹丸之地上展开了超乎外人想像的激烈竞争。各势力的土地和兵力有限，因此要靠培养忍者来进行侦察、偷袭、暗杀等活动。于是伊贺流的忍者得以长足发展。在古代，全日本至少散布有30多个忍者流派，而最有名的就是伊贺流。这也是伊贺逐渐演化成忍术大本营的原因。

　　黑井介绍：“伊贺忍者的收集情报能力是首屈一指的。能跟伊贺流并驾齐驱的目前只有滋贺县的甲贺。”

　　随后，我们参观忍者居住的机关重重的房间。女讲解员身穿忍者服装、打扮成女忍者的模样，实地表演忍者在他们奇思妙想的住所中如何隐身与欺敌。

　　屋顶倾斜，砖瓦灰蓝，庭院松柏环绕，榻榻米弥漫丝丝草香，忍者居所似乎跟普通日式民房没有区别。

　　轻推墙板边缘，墙板会转动180度，人便可以随墙板转动而隐身墙后；座位旁边的地板是一个有转轴的活动板，里面藏有兵器；顶篷木板是活动的，拉下来原来是一个通向二层的折叠楼梯，便于隐藏或逃跑……房屋的各个角落几乎都含有你意想不到的机关。此外，400多年前的伊贺，以利用本地生产的药草制造秘药、调制火药闻名，为了窃取记载秘药和火药制法的画卷，盗贼出没。为此伊贺忍者的住宅中还设计了很多隐藏画卷的机关和密室。

　　一股夕阳从白色的窗纸投射过来。榻榻米上，两杯清茶。

　　终于有机会与忍者相向而坐。

　　经过忍术体验馆和忍者传承馆的参观，我已经初步了解了忍者的历史和过往，而忍者的现状是怎样的呢？我的好奇心集中在眼前的这位黑井先生身上，终于有机会向他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你是如何成为忍者的？”

　　黑井说：“在我小的时候，日本有很多动画片里都有忍者的形象，我当时就很向往，感觉忍者很神秘，并且身怀绝技。我在念大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学校里的忍术研究会，是一个俱乐部形式的兴趣爱好小组。我今年44岁，真正接触到忍术还是20岁的时候。”

　　一个偶然的机会，黑井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一篇关于忍术的报道，对这个领域一直颇感兴趣的黑井一口气读完了那篇报道，他注意到在报道的最后写有“川上仁一先生提供资料”，还附有川上先生的联系地址。

　　“我于是按照杂志上的联系地址和川上先生取得了联系，请教他如何能够在电影中设计出更刺激的武打动作吸引观众。”没想到，从此，黑井宏光便和川上先生开始了这段师徒的情缘。

　　当我问到目前伊贺流忍者还有多少时，黑井感叹道：“目前川上先生是伊贺流忍者集团的真正高手，掌握我们这个流派忍术完整传承的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黑井的老师川上从6岁开始学习忍术，据黑井说，一直到今天，他仍然每天苦练不辍以求增进忍术技艺。

　　“忍术需要如何训练呢？”我问。

　　“就忍术训练内容来看，其基本训练主要包括平衡、灵敏度、力量、耐力以及诸如潜水屏气、徒手搏斗、化妆易容、发放暗器等特殊技巧。不同流派的忍者在忍术的修习上不同，总体来说忍术武技对忍者的剑术、箭术、马术、柔术、脚功、身体平衡、投镖等方面均有一定要求。而要求最高的“隐身飞遁之术”则要经过长时间跳、抓、登、跃的勤奋训练，才能令身手敏捷，提高跑跳能力。”

　　我问黑井他的训练过程是怎样的，会不会很艰苦。

　　回忆训练过程，黑井说那份磨练自己依然记忆犹新：“拿锻炼手指力量来说吧，要用手指插入沙子堆，开始使用细一些的沙子，逐渐变成颗粒粗的沙子以增加摩擦力，锻炼到最后要达到两个手指可以提起60公斤的重物。同时也要控制体重，如果自己的手指可以提起60公斤的重物，而自己的体重又在这个范围内，就意味着在关键时刻我们可以用两个手指把自己吊在任何一个地方。”

　　“还有弹指术的训练，在墙上钉好钉子，站在两米以外，用手指将外圆内有方孔的古币向墙弹去，要把古币挂在钉子上。然后在训练过程中逐渐加远和墙之间的距离。”

　　黑井说，当年自己的老师川上仁一就是在路边偶然看到了他的老师使用这种神奇的弹指术，从那时起他开始跟随他的老师学习忍术，那一年，川上仁一只有6岁。

　　当然，除了外在的身体训练外，忍术更强调的是精神层面的修炼。“忍者在成为一名忍者之前要宣誓，必须许下诺言，保证自己学到的技艺不为自己的目的而使用，要为了集体的利益。忍者讲究集体行动，而不是崇尚个人英雄主义。”

　　黑井宏光说：“我小的时候，在电视中经常可以看到忍者的影子，人们可以通过很多途径了解忍者和忍术，但是现在，忍者的影子几乎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销声匿迹了。其实忍者不仅仅是一段历史，忍术中包含着运动学、医学、地理学、物理学、数学、生物学等等，是一种珍贵的文化，应该珍惜。现在的孩子中已经很难找到可以吃苦耐劳经受忍者训练的了，我最担心的就是眼看着这种蕴含了丰富历史感、绵延了几百年的文化传承在我们这一代中断。”

　　走出和室，戴上面罩，手拿长刀，在高高的松树旁边，黑井开始为我表演真正的忍术。长刀凌空划过，树叶沙沙作响。

　　黄昏。黑井身后不知名的绿色灌木丛中蒸腾起薄雾。天边有晚霞，层层重叠着蔓延，温暖的暮色渐行渐远。而月亮已然在天边浮现出她淡白色的身影。夜与昼正在眼前的时与地转换交接。

　　采访结束。我又坐上了只有一节车厢的火车。竹林、飞雪、松柏、长刀……镜头一个个的凝固在了我的心中，如同显影药液中隐隐浮现的黑白照片，颜色逐渐饱和。

　　黑井说，他每个月都会翻过不远的那座山到隐居的川上老师家中深造忍术。我仿佛看到了他一身黑衣踽踽独行的身影。衷心希望他们能够继续延绵忍者这神秘独特的传承。

　　作者：王 涛

　　（来源：中国体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