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戒毒所内43人染艾滋病

　　毒品如何流入高墙内哪些途径导致传播有多少感染者至今仍是谜

　　钱飞在戒毒所里用自制的文身机给戒毒者文身

　　根据记者调查，自2004年4月，福建省强制戒毒劳动教养管理所内至少有39名戒毒者感染了艾滋病，而据该所的上级部门福建省司法厅的内部文件显示，至少有43名戒毒者被发现 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

　　令家属更为惊讶的是，无论是他们的家人，还是福建省司法厅都承认，戒毒者共用注射器吸食毒品是艾滋病病毒快速、集中传播的主要途径之一。

　　保外就医证明上写的病因是“丙肝”

　　53岁的李安桦没有想到，与儿子的重逢会是这样。几天前，一个陌生人告诉她，她的儿子———32岁的赵峰就要死了，因为他在戒毒劳教所里感染了艾滋病。几天后，她见到管教干部。但对儿子的病情，所有的人都说：“不清楚。”

　　一个月内，至少20个家庭在福建省强制戒毒劳动教养管理所经历了类似的过程。根据记者调查，自2004年4月，该戒毒劳教所内至少有39名戒毒者感染了艾滋病，而据该所的上级部门福建省司法厅的内部文件显示，至少有43名戒毒者被发现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目前有17人还在戒毒劳教所内关押，其他人期满解教、保外就医或转往其他戒毒所。

　　准确的感染数字至今还是个谜。去年1－10月，福建省新增报告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为190例，如果按43名计算，仅戒毒劳教所一个单位就“贡献”了不到全省的四分之一。

　　令家属更为惊讶的是，无论是他们的家人，还是福建省司法厅都承认，戒毒者共用注射器吸食毒品，是艾滋病病毒快速、集中传播的主要途径之一。

　　在严密的戒毒劳教所高墙内，究竟发生着什么？

　　发现：两次检查不知结果

　　感染者都不能确认，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戒毒劳教所里出现这种病。记者采访的13名感染者中，最早被确认感染的是梁灿迪和另外5名戒毒者。

　　2004年6月上旬，戒毒劳教所从11个中队共1000多人中，每队抽2－4人接受血液检查。梁灿迪和其他20多人一起接受了检查。

　　20几天后，梁和另外5人被通知接受复检。医生又到戒毒所里，从每人身上抽走了一针筒血液。梁悄悄问给他抽血的省防疫站医生，检查什么内容，医生回答：“查艾滋病。”检查的结果让人吃惊，在20多人中，发现有6例抗体呈阳性。实际上，在2004年3月，就有多名戒毒者发现自己身体开始出现不正常现象。

　　一直到9月22日，福建省防疫站的医生再次光临戒毒劳教所。戒毒者被通知，这一次所有人都要接受检查。从早上9时一直到下午4时，医生终于给1000多名戒毒者全部采集了血样，其间有人偷偷问医生检查什么，医生回答：“查艾滋病。”

　　8天后，医生再次来到戒毒劳教所，80多个人接受复检。在检查的同时，医生还向他们提问最后一次性活动是在什么时间，是否有同性性伙伴，近期是否注射过毒品等问题。检查结束后，依然没有人告诉戒毒者，结果是什么。

　　确诊：6人感染艾滋病

　　复检结束后，戒毒劳教所表面上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2004年10月1日，已经是第二次进戒毒劳教所的张铁发起了高烧。在被送进医院治疗10多天后，戒毒劳教所通知家属，因肺结核病情严重，即刻接他回家治疗。2002年12月，张铁刚进戒毒劳教所一周，就发现有人吸毒，他免费“扎了一针”。张铁说，这是他第一次注射吸毒。2004年6月起，张铁发现脖子上长了一些小指肚大的淋巴结，一直发低烧，医务室开了两次药，但都无效。2004年9月普检与复检的名单上，张铁都榜上有名。从10月离开，张铁回家3个多月了，还没人告诉他是否感染了艾滋病。记者向戒毒劳教所询问张铁的情况，一名负责人证实，张铁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2004年10月10日，厦门市同安区防疫站及当地居委会给戒毒者钱飞的姐姐打电话，让她去一趟。在防疫站，钱飞的姐姐看到一份由福建省防疫站发的传真，称钱飞和另外3人感染了艾滋病，钱飞的妻子和女儿应尽快检查。

　　2004年10月中旬，戒毒者袁健强的家人到福建省建新医院(福建省监狱管理局中心医院)，陪他体检。袁健强干咳、低热的症状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交了800元后做了胸透、B超和血检3项检查，前两项结果很快出来，都正常，验血要等到下午才出结果。

　　检查期间，姐姐看见弟弟下巴下有个肿块，用手摸，有黄豆大。袁健强对姐姐说，在腋下和大腿根还有很多这样的肿块。袁健强告诉姐夫，他确实得的是艾滋病。

　　从2004年11月底至2005年1月，戒毒劳教所先后有6名确诊感染者因咽喉炎、皮肤病、吞异物被送进福建省建新医院。1月24日，管教干部到病房里，告诉梁灿迪和其他5名住院的感染者，他们可以回家了。其中只有一人是期满解教，另外5人都以保外就医的方式被放了出来。

　　这一次“保外就医”不需要家属办理任何手续，这让当事人和家属颇感意外。在放行前，6个人都签了一份这样的“告知书”：“你在健康体检中，经卫生部门确认，你的血液艾滋病病毒抗体检测呈阳性。我所根据司法部、卫生部有关文件规定，现向你告知。希望你出所后，遵守国家法律法规，遵守社会公德，加强自我医疗保健。”告知单位是“福建省强制戒毒劳教所”。据称，这是戒毒劳教所第一次正式告知戒毒者，他们感染了艾滋病。

　　质疑：谁传播了艾滋病？

　　获得消息后，家属们都想弄清楚，在高高的围墙里，他们的亲人怎么能感染艾滋病。戒毒者把质疑集中在医务室的针筒和剃头刀上。戒毒者说，医务室一直使用玻璃针筒，而且打针的人都是与他们一样的戒毒者，打完针，很少消毒，导致艾滋病通过针头传染。

　　福建省监狱管理局副局长洪永开表示，国家并没有规定不能使用玻璃针筒，而且医疗室消毒措施比较严格，“绝对有保障”。至于戒毒者给戒毒者打针，这也“并不奇怪，为1000多人看病，医生数量跟不上。所以劳教人员里表现不错、懂得一点卫生常识的人，在医生的指导下协助医疗所的工作。”

　　戒毒所所长俞宏秋说，自从9月检查后，这些“协助员”都被下课，全部由医生打针。

　　感染者们还把矛头指向了电动理发工具，他们说，每个中队只有一把，100多人共用，理光头很容易划破头皮，导致感染。

　　俞宏秋并不排除电动理发工具传染的可能，“但这种传播的几率很小，我们认为主要传染途径是戒毒者小团体内偷吸毒品，感染者主要出现在平时联系紧密的小团体内。”

　　钱飞提出了另一条传染途径。在戒毒劳教所里，曾经学美术的他给别人文身。钱飞向记者展示了他用圆珠笔和电动剃须刀改造的文身机。接通四节电池电源，马达就带动针头上下缩动。“文身出血，有时候不小心扎到自己手，很容易就感染了。针钝了磨一磨接着用。”钱飞说，他一点不懂预防艾滋病的常识。

　　调查：毒品如何流入？

　　“我们这里有拉泔水的杂工，他们通过解教的人员，一点一点弄进来的。”戒毒劳教所副所长刘登铭介绍，“有的人从后面的围墙把绳子扔出去，外面的人绑上毒品后再钓进来；有的人用弹弓将尼龙丝打出去，由外面的人把毒品捆在尼龙丝上递进来。”

　　刘登铭介绍，戒毒劳教所的管理逐步完善，当发现现金不易管理后，改用磁卡消费；以前见面可以送物品，完善管理后规定不能再送任何物品给所内的戒毒者，“有人甚至把毒品贴在邮票上，寄信进来。我们正在考虑购买缉毒犬，购买探测设备，以防止毒品流进来。”

　　据《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