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晏秋秋
太阳越来越逼近地平线，光芒将云彩的边缘渲染得如梦如幻。海南博鳌的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海面上，一艘快艇迅速地驶向远处。
这是一种征兆，一种告别的征兆。快艇上，前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李富荣神情欣然。对他来说，以如此镜头作为自己的“告别演出”，恐怕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过去的47年，“李富荣”这3个字，在中国体坛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作为一名成功的球员、教练员和官员，李富荣跌宕起伏，历经了磨难，留下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去年年底，李富荣退休，但他的人生故事，还在继续……
（第一次与李富荣面对面，是在海南博鳌。在羽毛球年会的间歇，我向李富荣提出了采访要求。首次访谈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不仅仅是李富荣的口才，还有他的体质。一身单衣的他，竟然在略显寒冷的海风中，悠然坐了许久，令人难以相信他年已花甲。）
我这个人，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所以退休之后，很多人劝我写一本回忆录，我说“不写”。因为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我的记忆又不完全。这次是家乡的报纸（我又是新民晚报的老读者），所以可以说一说。对中国体育界的很多事情，我毕竟算个见证人，还是有一点故事可讲。
47年前，也就是我15岁的时候，我进入乒乓球学校，正式开始乒乓球生涯。我选择打乒乓球，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喜欢。觉得那个小白球跳来跳去的，非常有意思。没想到，从此之后，就和乒乓球分不开了。
我在少年宫体校练了一年，1957年获得上海市少年冠军后，就进了上海队，半年后到北京进入国家青年队，1960年进入国家队，有点“一帆风顺”的味道。那个时候，进国家队显得很神秘，有一种当“国家干部”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我有一种奇怪的印象，好像我的乒乓球生涯，一开始就是在国家队开始的。
（不知道为什么，李富荣从一开始就将回忆指向了他的“国手生涯”。他没有叙述自己的童年，没有叙述自己的求学生涯。对此，我只能解释成——李富荣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他又不想将这次访谈，搞成一本回忆录。）
作为一名球员，一直珍藏在我记忆里的就是第28届世乒赛。其实，在第26届和第27届比赛，我都随队获得了团体世界冠军，但这两届比赛的决赛，我没有上场。从个人来说，当然愿意在决赛中，尝一尝自己亲手夺得奖杯的滋味。
第26届世乒赛时，我还算个“小八腊子”，没有足够的实力。所以等于是别人努力，我“坐车”当上世界冠军。当时，我记得在男子单打比赛里，与日本的“削球机器”涩谷对阵。这位高手把我弄得很狼狈，开始我就以0：2落后，一个球杀过去，他轻轻巧巧就削回来了。我使了很大的劲，软磨硬泡才以3：2险胜。这场比赛是靠对手失误赢下来的。
这场比赛给我很深的刺激。教练对我说，要想再提高，一定要练好对付“守球”的功夫。1961年到1963年，我拼命练“拉功”。在训练馆里，一个动作每天都要练成百上千遍。那以后，我对付削球选手，从来没有败过。
1963年第27届世乒赛时，我感觉自己是比较成熟了。半决赛对西德队，我拿了两分。比赛后心里暗想，决赛肯定要上了。没想到晚上，教练宣布徐寅生上，我心里那个遗憾啊。中国队在决赛中赢了日本，我心里又高兴，又难过。又一次为没出场而感到遗憾。
第26届世乒赛是在中国进行的，我们拿了男团冠军。当时就有人说，你们这是在主场，天时地利人和，对你们都有利。下一届到外国打，你们未见得行。第27届世乒赛我们又拿了冠军，证明了中国队确实有实力。
28届世乒赛之后，教练安排我主要训练反手能力，说这是我的一大薄弱环节。接下去的两年，我的训练重点就放在反手位的推挡和攻球技术上。那段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第28届世乒赛。
（李富荣是一个好胜心很强的人。他的逻辑是，没有参加团体决赛，等于没拿到冠军。如今回忆起1963年没能参加决赛一事，脸上仍有不甘之色。）
第28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我基本上坐稳主力位置了。决赛的对手还是日本队。决赛前，上张燮林和庄则栋两人，已经定下来了。第三个谁上，教练讨论来讨论去，没有一个最终答案。傅其芳教练征求了很多人的意见，后来他和徐寅生都说，上徐寅生稳，上周兰荪是凶，上我呢，就是“又稳又凶”。
领导决定让我上场，打的是2、6、9号位置。那一场决赛，我们发挥一般，张燮林第一场输了，输给了高桥。轮到我上，我对阵的是木村，这是我第一次在世界大赛中碰到他。第一盘，我以16比20落后，情况不妙。大局是中国队以0比1落后，如果我这一局再输，那比分就是0比2这就糟了。这个时候，我也想不了太多。我连续发球得分和抢攻，木村想赢保守了连丢6分，反而被我赢下来了。第2盘我输了，但最终在第3盘，我以21比16赢了下来。接着庄则栋赢小中健，张燮林胜木村，庄则栋负高桥，场上比分为3比2，我队领先。紧接着我对阵小中健。上场之前，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比赛拿下来，因为赢了大局为4比2，就胜利在望。小中健这个对手很难缠，我打他两个21比18，好不容易才赢下来。
比赛结束后，我的自我感觉一般，可以说，在决赛里我没有完全发挥水平，但好在最后坚持下来了，我们也拿到了冠军。教练赛后评价我“意志品质不错”。
第28届世乒赛之后，我才真正把自己当成一名世界冠军。说真的，如果谁要我回忆哪一场比赛给我的印象最深刻，我永远是说这场。比赛结束后，我对着镜子说：“你小子，终于成为真正的世界冠军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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