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为了08奥运。但目前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与这个目标背道而驰。
深究这个目标本身是否失之功利、是否失之短视，已经毫无意义。一如评价中国足球的泛政治化思维与国际足坛的纯商业化运作孰优孰劣，实在不着边际，因为这个问题大而不当。
中国足球的大问题从来就不是中国足球圈内的人士所能决定的，就连曾经著文探讨“体育举国体制”的前体育总局政策法规司司长阎世铎都不再对诸如此类的问题撒娇了。事实上，我们所执迷的并不是中国足球的世界观而是方法论，关注的是自2005年起中国足球未来三年的若干细节。相信这个过程也是阎世铎的兴趣所在，他习惯于以三年为限来考察自己的人生运势。
过去的三年对阎世铎而言意味着什么？“有着太多的伤痛和思考”。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谏。作为“中国足球团队的队长”，阎世铎在思痛后展现的决不仅仅是行政考评“合格”的运筹变通能力。无论是理论、政绩还是人缘、信誉都已失势的阎世铎非常巧妙地偷换了中国体育奥运战略的内涵，于是“中国足球的奥运工程”成为其重操中国足球话语霸权的一件致命利器。
“08奥运是个契机”，而“契机”这个词在字正腔圆的阎世铎嘴里显得更具裹挟力。由此，嗜赌成性的阎世铎把中国足球拐入了又一场豪赌。尽管众所周知，中国足球逢赌必输，可这次的输赢毕竟在三年后，很遥远。我们所品评的是阎世铎当下的高调与豪迈，以及与此伴生的胡乱与昏庸。
2005年1月，中国成为国际足坛古往今来拥有国字号青年军最多的国家。Ｕ20国青队、Ｕ18国青队、Ｕ17国少队、08之星队同时集结，多头出击，足迹遍及亚、欧、拉美几大洲。如此声势，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对正牌国家队过早夭亡的某种心理补偿。对此，足协提供的说法冠冕堂皇：为了备战08奥运。真是什么工作都做在了前头。
不过凭心而论，牌不是这么出的。1奥运八强并不复杂的路线图2001年10月7日的沈阳五里河球场，阎世铎在更衣室里双眼噙满泪水地朗诵：中国足球从此站了起来。如果将此理解为阎氏“出线足球”最高级抒情方式的话，那么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08奥运中国足球已经不战而胜——2008年奥运会是中国足球史上继1988年奥运会和2002年世界杯之后第三次成功进入世界顶级足球赛事的决赛圈（在中国足球的价值评判体系中，奥运会足球赛与世界杯分量相等），当然这次“成功”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我们是东道主。按照“出线足球”的惯有思路，出线等于成功等于万事大吉，那么08奥运就注定是个包赚不赔的保本经营，一丝一毫的进阶都是“从胜利走向胜利”。哪怕打出个漂亮的场面，都可以满足国家体育总局和广大球迷“足球不要添堵”的底线要求。然而账这么算未免太过简单，尤其是对于如阎世铎这种善于算政治账的人来说，没有个量化指标，“一切为了08奥运”的口号也就自然失去了立论的基础。更重要的是，没有量化指标，自己的政绩就无从体现，毫无疑问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不唯成绩论，但不等于不要成绩。”透析这句足球官话背后的官场智慧，就是“调门要高、难度要小”。像奥运会这种在家门口举办的赛事，足协光从面子上考虑也得对上上下下有个交代。可中国足球的现实困境往往是有想法没办法，丢脸的概率远远高过露脸的机遇。所以中国足球08奥运“成功出线”后亟待破解的难题是，制订一个能将风险系数控制在最低水平的战绩指标。抛开阎世铎那句即使只看背影也知道他信口胡诌的“奥运金牌论”不提，我们唯一掌握的有关08奥运的战绩指标是阎世铎的顶头上司崔大林的“奥运八强说”。尽管崔本人对此再三否认，但依阎世铎的心性却必定会如获至宝、欣然笑纳。“奥运八强”闪烁着的恰恰是阎世铎极为推崇的官场智慧，暗合了“调门高、难度小”的理想设计。如果将“八强说”按照奥运足球的赛制语法进行直译，其实就是小组出线。——16支球队分成四组，每组的前两名进军八强。一般而言，要在四支球队参加的小组赛中脱颖而出，及格线是4分。基于这一点，“奥运八强”就被彻底还原成了2002年米家军东征西归埔前阎世铎的千叮万嘱：进一球、得一分、赢一场，力争小组出线。事过境迁，出线之后还是“出线”，中国足球的“出线强迫症”没有任何缓解。只是08奥运我们坐享东道主之利，“进军八强”成了一幅并不复杂的路线图。在2004年的亚洲杯上，浑不愣登的哈家军就是按图索骥一路走进决赛。2四路人马极度错乱的年龄账四支国字号青年军扎堆备战08奥运，对于人才储备并不丰厚的中国足球而言，透着一股用种子粮酿酒的穷阔绰。但话说回来，既然备战奥运是个浩大的工程，显摆一下、形象一番，也未尝不可。进而言之，如果能对Ｕ20国青队、Ｕ18国青队、Ｕ17国少队、08之星队四支球队进行合理筛选、优化配置，组成国奥队征战2008年奥运会也不失为良策一条。可不应忽视的是，硬币还有另一面，广种博收完全有可能导向资源浪费和流失。中国足球的固有经验中根本不存在集约化经营的青训模式，本就贫瘠，就更经不起这份奢侈。常言道过犹不及。戴一块手表可以确定几时几分几秒，而戴两块手表多半会对“现在几点”无从判断，遑论手臂上佩着四块手表。更要命的是，这四块手表分属不同的“年龄时区”。就足协“分兵－会师”的组队方针看，竞争是其初衷，这就要求分兵的四支青年军在年龄上大体相仿。唯有此才能保证竞争起码的公平和公正。可是翻阅这四支青年军的年龄账本，虽然都是1985年后出生的适龄球员，可在年龄的纵向上很不周严、梯次上极度错乱——85年龄段的殷铁生Ｕ20国青队队员要比88年龄段的张宁Ｕ17国少队队员普遍大出三四岁，而两者在足协的远期规划中竟然都顶着“备战08奥运”的大帽子；与此同时，抽调杨旭、王大雷等国少尖子球员组成的“08之星”与周海滨、冯潇霆这些曾经的国青国奥国足“三栖人”相比，年龄劣势也一目了然。不可思议的是，“08之星”在足协的内部编制中却是“国青二队”。更可笑的是，2005年5月，留德的“08之星”还要回国与殷铁生Ｕ20国青队以荷兰世青赛为主题进行一场“公平竞争”。初三的小童生与大一的男青年同堂考试，荒谬感不言自明，难怪德国人克劳琛会咆哮：真搞不懂足协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人？外人“搞不懂”的事情，足协本身也未必明白，至少没有统一的认识。王军挂帅的Ｕ18国青队“横空出世”，成军的目的何在？冯剑明的想法是让于海、黄博文们替代那支渐不成器的“铁家军”，但这只是“大冯的想法”，阎头和杨头的考虑恰恰相反，是替代张宁的Ｕ17国少队出征今年的Ｕ18亚青赛。尽管国少队夺得了去年亚少杯的冠军，但让Ｕ17的队伍打Ｕ18的比赛，足协岂能心甘？年龄上决不吃亏，是“中国足球式的狡猾”。可依照这个逻辑，备战08奥运，Ｕ20国青队足矣，只有这支队的“年龄不吃亏”，何必劳烦其他三支球队东走西顾“跑龙套”呢？明摆着的是，他们如果参加08奥运，就纯属以小博大！这笔年龄账，足协是漏算了还是算糊涂了？3土帅洋帅仍在研究解决之道Ｕ20国青队主帅殷铁生“撂挑子”，是有心无力还是有力无心？对于这个问题的解释，像人们心中的哈姆雷特一样，突然具有了诸多话题性。殷铁生的弟子怨他“朝秦暮楚，整天念着中能的帅位”；殷铁生的辩解是他“朝不保夕，国青主帅当得没名没分”。而殷铁生的上级冯剑明则把炮口对准了足协，“殷铁生不干，换成王铁生、张铁生干结果一样”，因为无论殷铁生还是他的前任贾秀全都面临着同一个问题：保障。对于这些土帅，足协仅许诺他们可以将“看守内阁”维持到6月的荷兰世青赛，此后如何安置足协语焉不详。万一被足协一脚蹬开怎么办，“铁生”们莫非去喝西北风？加之德国人克劳琛一直对国青帅位虎视眈眈，“铁生”们的小心眼便具有了切身的合理性。毕竟在这个时代，只管栽树不想乘凉的不多了。在Ｕ20国青队以“真命天子”身份晋升为国奥队的大格局已定的情况下，其教练的位子何以成为烫手的山芋？这个问题还是抛给足协的，可一如冯剑明所说“领导们总是在考虑、研究，却从来不解决这个问题”。当然，足协领导不解决“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们在“解决更大的问题”。在19日的足代会上，阎世铎提出了一个继往开来的“大国家队”计划——国足国奥混编。国家队有大模样，教练组势必有大名单，“五加二”教练班子的长龙组合已经呼喇喇列向了未来三年，不由人不追忆1997年金州体育场戚务生身边那一字排开的“教练加强连”。暂且不论朱广沪能否如愿以土帅牵头人的身份统领国字号，也不论克劳琛对足协的示好能否有反应。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是，谁将“有名有分”地把Ｕ20国青队护航到备战08奥运的海域。尽管在“大国家队”的恢弘构思里，Ｕ20国青队中绝大部分成员已经非常荣幸地跳级加入了国足。不错，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而且太过悠长。没有人告诉Ｕ20国青队的队员，谁来接替那个并不招他们待见的土帅殷铁生，是洋帅克劳琛还是土帅朱广沪？而阎世铎总是在考虑、总是在研究……4集中分散显而易见的思维悖论沈家军“集训三年、一场即夭”的惨痛经历昭示，集训的时间与比赛的战绩不是成正比而是成反比。对于心智尚不成熟的国奥年龄段球员来说，长期的圈养更容易使他们在比赛中脑缺氧、腿缺钙。这是04国奥队以身探雷为08国奥队烙下的路标。然而，以阎世铎为首的足协班子似乎并不理会前车之鉴，还是义无返顾地将08奥运备战框入为期三年的长期集训。破天荒地凑出四支08队伍，而且强令每支球队每年国际比赛不得少于12场、强令各地球员不得拒绝国字号的征召令、强令各家俱乐部在每场中超联赛中上两名1985年之后出生的适龄球员。如此变本加厉地“集中”实属倒行逆施。一种显而易见的思维悖论是，关于适龄球员上场人数和时间的规定是为了让球员在联赛的实战中磨练提高。可“球员稍露尖尖角”便有“国字号征召令在上头”，被强行抽离适宜成长的环境，圈养起来，然后逐步退化复归平庸。既然如此，又何必费劲心思制订什么“上场规定”？对此人们难免怀疑，阎头在足球圈里混得时间不短了，难道还是那么外行还是那么不开窍？真这么想就表明你太“老外”了。阎世铎求学时优等生的履历告诉我们，他悟性不差、他想得很明白。既然“什么都明白”，却时时一副难得糊涂的嘴脸则表明阎世铎已经迈入了聪明人的行列。阎头是个聪明人。但他的“聪明”是那种在官场摸爬滚打中修炼出的“聪明”，是只念个人仕途而不顾中国足球前途的“聪明”，是一心揣测“上峰意思”而藐视中国足球规律的“聪明”。——“宁肯错误而强硬，不可正确而软弱”是“聪明人”阎世铎的信条。“圈养”肯定会毁了青年球员，但让球员“放羊”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谁来承担责任？比之“分散”，“集中”最大的好处是能使总局领导觉得足协一班人“有所作为”，这是首要问题、态度问题，至于做错做对那是次要问题、方法问题。中国足球已不知走了多少弯路，再多走一段又何妨？阎世铎看重的是自己秀出的勤勉状，是行者的姿态。阎头和中国足球在路上，但这条路通向雷场。5阿根廷模式取反的参照系阎氏足球何时与阿根廷足球结缘？也许要追溯到2001年的阿根廷世青赛。在门多萨，“阎氏语录”最温情也是最出彩的一句出笼：中国足球是大家的孩子，我们要把他养大养好。那时还是阎世铎与中国足球的初恋阶段，几分喜几分涩几分愁，当然还保有一分难得的判断力。作为“亚洲足坛的旗手”，阎世铎在世界足球强国阿根廷三周考察的成果是“足球也要拿青春赌明天”。从此，抓青年队成了阎氏足球反复温习的功课，这是源自阿根廷的灵感。遗憾的是，这颗“灵感的种子”移植到中国足球的土壤后却结出了与阿根廷完全不同的果实。2004年雅典奥运会，以当年世青赛班底组成的阿根廷国奥队夺得了金牌。而他们的同龄人“超白金”一代，早已化作阎头的眼泪砸到了汉阳的青石板上。急于在中邦谋一份差事的曲波还记得曾被他甩在身后的鬈毛科洛奇尼吗？还记得科洛奇尼“你们是我们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的赞誉吗？多年后言犹在耳，只是那么触目惊心。相形于处在云端的阿根廷足球，心比天高的中国足球是否反省过，我们在哪儿走岔了？一件往事也许启发人们的思考。1997年健力宝青年队与来访的阿根廷青年队对阵，两队中场各有一位青年才俊让人眼睛一亮，中国球员叫张效瑞，而那位阿根廷球员叫“里奎尔姆”。当时他们同龄，都是出生于1978年。时隔八年，两位球员都发生些许变化：“里奎尔姆”在中文里成了赫赫有名的里克尔梅，而张效瑞在转会申请中将出生改成了1976年！对此，阎头也许会一声叹息。也许还有些事他根本无法理解，生于1984年的特维斯竟然在81年龄段的阿根廷国奥队中号令三军，因为他面对现实是，沈家军老臣们对外来的小字辈张晓鸥的软性驱逐。——“年龄功利主义”泛滥的中国足球永远在“以大欺小”的游戏中重蹈着“少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覆辙。只是阎头用来豪赌的“青春”不知散在何处？阎头无暇检点2004年、2001年甚至更久远的事，因为他已经投入了一场新的豪赌：08奥运。不计成本、不计成败。阎世铎不畏满盘皆输，何以豪赌惧之？�
作者
：本报记者 杨健（来源：东方体育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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