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我的调查之旅

　　[替国奥挨骂]

　　2月27日，奥运会预选赛开始前的6天，我做了关于国奥队的第一次调查，其中一道题的题目是，我们是要胜韩国还是要出线？结果选择赢韩国，但奥运没出线占61％；输韩国，但奥运出线的比例为39％。

　　仅仅过了70天，国奥队在长沙两球输给了韩国队，不但没赢韩国，也彻底没了出线的希望。当初的调查在这时看起来，多少有些“乐观”。

　　5月初，又做了一次调查，那时候“超白金”已经成了废铜烂铁。我在西单的星巴克随便找了一个男青年聊起来。当然他是个理智的球迷，要是不理智的球迷准会对我说“国奥！别理我，烦着呢。”我也不是没碰到过。

　　这个男青年是在那里等女朋友下班，其实我也是。

　　“你们足球记者就是有病，而且还没文化，哪有夸小孩儿是超白金的，小屁孩儿被这么一夸，这批球员就被毁了，说轻点儿你们是炒作，说重点儿就是误国误球……”后面的话我不说出来大家也知道，反正最后把我也归到了“没文化”的那一堆儿里了。

　　就在这个时候，男青年的女朋友下班来找他了，在那个女孩儿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儿，仔细一看，是我女朋友（现在是太太了），原来她们是同事。

　　后面的尴尬就不可避免了，那个男青年一个劲儿的跟我道歉，我只好说自己压根没生气，我也知道是在替国奥队挨骂。从那以后我们就总能“偶遇”，我也找了个机会婉转地告诉他，我大学上的是经济系，我本来就“没文化”。

　　在文化圈里有个约定俗成，说谁是“文化人”就等于是骂人，最狠的骂人的话是“你才是文化人呢，你们全家都是文化人”。当然，这只是圈内人的共识，圈外人不怎么知道，也不怎么认同。

　　[调查数字让人心寒]

　　国足最后一战之前，报社准备做一期国足能否出线的调查，当时中国队和科威特积分一样，净胜球却少两个。为了找点灵感，回头看了看以前做得几个球迷调查。突然发现，国奥不会出线、沈祥福最终会下课、女足奥运会进不了前四，等等这些坏消息都被大多数球迷说准了。

　　看了这些我心里真的有些不安，真怕球迷再一次把国足“说死”。

　　11月7日在东单体育场附近，我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把问卷送到了球迷手里，不过我真的很期望他们能够在中国队能出线的后面画钩。不过这一切都不按照我的意志和想法进行，调查在进行了一半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有太多的球迷认为中国队不会小组出线。

　　调查结束以后，我在东单的马路边上就把调查结果算了出来，76％的球迷认为中国队不会出线。虽然11月初的北京还不算太冷，可是心里真的是拔凉拔凉的，那种感觉我从来没有体验过，今后也不想再体验。

　　最终，7比0的比分还是没能让中国队小组出线。

　　几十年了，尤其是职业化十多年来，中国球迷迅速成长，变得越来越理智。这种理智不仅表现为不再在球场闹事，更表现为对中国队的预判上，比许多媒体准得多。当然，某些媒体不排除炒作和为多卖报纸的需要而说违心的话，球迷可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任凭你可劲地煽乎，他心里自有准谱儿。球迷，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也是糊弄不得的。

　　[你能给我张球票吗]

　　做调查有礼物吗？虽然这么问的人不多，可是也有。不过在得知没有礼物后，大部分人还是会表示没关系，继续接受调查。可偏偏就碰到了一个“较真儿”的。

　　那是亚洲杯期间，我在建国门地铁站里做调查。那个球迷把表填完了，也给了我，却依然站在我旁边不走，好像有事情要跟我说，当时我也挺害怕，虽说自己也是个1米80多的爷们儿，可是夜里10点多钟，亚洲杯比赛刚完，身上还背着笔记本电脑，挎着相机，多少有点心虚。

　　“您还有什么事儿吗？”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点“颤音”。

　　“记者朋友，我是从吉林过来看亚洲杯的，马上就到半决赛了，我也没什么钱了？您能帮个忙吗？”

　　我顿时出了一身白毛汗，甚至已经想到了丢卒保车的“策略”，要是抢钱我就把整个钱包都给他，要是抢我的笔记本就跟他拼了，那可是公家的财产。

　　“那我怎么帮你？”

　　“您能送我一张球票吗？我知道你们记者看球都不花钱，就算您帮我一个忙，我可是你们《中国足球报》的忠实读者。”

　　也许这位球迷真的不太知道亚洲杯的票务情况，记者也是每场比赛前靠采访证才能换一张球票，谁都没有富余的。“对不住您了，半决赛的球票我也搞不到，我真帮不了您这个忙。”

　　“求您了”，“求我也没用呀”，“再想想办法”，“这是下午刚发给记者的一袋子亚洲杯纪念品，不嫌弃您拿走”，“我就是想要张球票”。还是没完没了的要球票，我也只好没完没了的解释，最后我只好跟这个球迷说，“以后来北京看中超，我给你找主席台的票。”

　　听完这句话，那个球迷一下子不说话了。看得出，中超的门票对他毫无意义。

　　看着他失望的脸，我把一袋子亚洲杯纪念品都给了他，“您把这些纪念品拿走，也算是给来北京看亚洲杯留个念想儿。”

　　回到家，心里还是挺窝囊，没帮上人家这个忙，多少有些遗憾。不过从那以后，我就很少晚上去做调查了，有些怕了。我现在知道编辑为啥让我去做调查了，怕是觉得我身高力大不会被人欺负吧？

　　[球员和教练他们看吗]

　　年初曾经做过一期调查，内容是哈恩和米卢比起来谁更有实力？哈恩执教中国队后，国家队的实力是进是退？

　　一个岁数挺大的老球迷，填完表，跟我聊了起来，他其实就问了我一句话“球员和教练能在报纸上看到这个调查吗？”我说他们也许不看报。那个老球迷摇了摇头，遗憾地说，“我还以为国家队的教练和球员都能看到《中国足球报》呢，真希望我刚才提的建议他们可以看到，也算我为中国足球做了点事儿。”

　　“也算能为中国足球做点儿事儿”，这是一个球迷说的，听完这句话，作为足球记者的我都觉得有点脸红。我急忙说“您觉悟真高，我都没想到这点。”

　　“你是足球记者，不写假新闻也就算对得起中国足球了。还有这个调查数字，也绝对不能做假，就算足协领导、教练球员看了不高兴，也要是真实的数字，让他们看看球迷真实的态度。”

　　“我就是不满意哈恩，这就是我的态度，当初找哈恩就是错误，我把话放在这儿，哈恩当教练中国队出线不了。”

　　那次的调查只有38.41％认可哈恩，认为哈恩比米卢有水平的占36.96％，对哈恩选择国脚的满意度为8.70％。

　　从这个数字看起来，球迷早就对国足失败有了心理准备。不过不知道相关人士看了调查结果没有。不过从那次调查以后，调查的百分比都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

　　球迷说了，“调查没有假”，这是对调查的信任也是要求。

　　[别争，我买单]

　　工体旁边有个门钉肉饼，虽然门面不大，却生意兴隆，亚洲杯期间，那里基本成了我的食堂。

　　亚洲杯半决赛，中国队凭借点球战胜伊朗，比赛从晚上8点一直到踢到11点，比赛刚结束编辑就给我打来电话，要求我做一个关于国足亚洲杯能否夺冠的调查。从下午就滴水未进的我，实在扛不住了，干脆骑着车来到工体东门的“门钉肉饼”，边吃边调查。

　　为了不让人家误以为我是“骗吃骗喝”的记者，我自己找了一张桌子，点了一大堆吃的，倒不是饿疯了，就是想充点门面，好让被调查的人没什么戒心，顺便还能找几个喝酒的伴。

　　旁边几个球迷听说我是记者想采访他们做个调查，拎着啤酒全过来了。一个比我还胖的胖子，上来就给我满上一杯，扎啤的杯子被我一下干了，谁让我当时又渴又饿呀，可是从那天起我的胃就开始经常不舒服，一直到现在。

　　那天也许是中国队赢球了，虽然球迷心里也明白，中国队赢得够幸运，甚至是侥幸，他们却依然开心，其实我也如此。球迷说了很多，我也喝了很多。甚至有些醉了，这也是我今年惟一一次没有确切数据的调查，因为我觉得100％的球迷认为中国队能拿到亚洲杯的冠军。至于他们说的话我其实也没记住，要不是我把录音笔放在桌子上，那这个调查可能就真没办法写了。

　　提到最后的买单，是一位大款结的账，我真的争不过，时间过去很久了，他长什么样子已经不记得了，惟一的印象是，他的十个手指上基本都有“钻”，也分不清他是已婚还是单身。

　　这也是我惟一一次边吃边调查，为了保持清醒的头脑以及公正的立场，我宁愿饿着肚子顺便减肥，也不再吃吃喝喝了。

　　[被别人调查]

　　中国队被科威特队击败后，我做了一期关于中国队能否小组出线的调查。有76％的球迷认为中国队不可能出线。

　　前面我提到了，这个数字是我在东单马路边算出来的。而且这个数字还被编辑做成了大标题，看着就触目惊心。

　　没过几天，我接到了日本朝日电视台记者打来的电话，说实话，我对日本媒体没什么好印象，不过既然是邀请我参加一期足球节目，也没什么好拒绝的。是一个叫“山田什么”的日本人采访的我，一上来就问我如何看待76％的中国球迷认为中国队不能出线。

　　我对那个叫山田的记者说，“中国球迷心里肯定希望中国队出线，可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干脆就认定中国队出不了线。”

　　“那你觉得中国队能出线吗？”

　　“我觉得中国队能出线，知道北京亚洲杯的时候中国最流行的广告语是什么吗？中国没有不可能。”

　　“比分会是多少？”

　　“说不出来，足球的比分是踢出来的，不是我说出来的，要是能说，我肯定不会让中国队0比1输给科威特。”

　　后来回想起那次采访，国足能否出线的问题让我特别心虚，只不过不想在面子上输给那个日本人，才说了那些话。真的希望有一天再接受日本记者的采访时，我也能说“其实日本队踢得不错，就是运气不好，希望下次和中国队携手出线。”（来源：中国足球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