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欧根尼与本·拉登

　　盛夏

　　马路上除了没有钱以外什么都有，走路上班可以见到很多好玩的事。我在S城走路上班，自一个形象广场沿一条招牌大道拐入一条小路就到了，这条路线是城市的精华地段，像是随时准备相亲的小家碧玉一样整齐。形象广场尤其洋溢一派虚假的繁华，充斥着假装遗忘掉一切的狂欢节做派。在这种背景下，乞丐的出现十分招眼。应该感谢乞丐，形象广场和招牌 大道上的乞丐起着安定民心稳定时局的作用。升斗小民可以看到乞丐的困境，衬出自己略好一点的富足，因为这一点优越和虚荣而挣扎着活下去。

　　形象广场和招牌大道的乞丐是不同的。形象广场上的洪七公们都是坐丐如同坐贾，有固定铺面和固定货物——求乞的言词和手段道具，他们用熟练的动作表情求乞和骂人，中间还有恶丐。

　　招牌大道的乞丐是行商，漂浮不定晃晃悠悠的，经常更换面孔。我走路上班，速度快慢和他们一致，视线和他们平齐，这就发现了两个特别的乞丐，我叫他们第欧根尼和本·拉登。

　　第欧根尼很瘦小，瓜子脸，眉眼很端正，眼神不恶，二十几岁，皮肤头发都病态地发黄，穿一件破败军绿棉大衣，里面重重叠叠穿了许多衣物，两只脚用三四层塑料袋包着。我从不曾见他向人求乞，慢车道上他甩着大衣茫然逆行，那样努力忽视自己的处境，几乎已成功地将自己混同于一个老百姓了。

　　他用乞丐中最悠闲的步姿在雨中散步，坐在花坛上发呆，早晨我去上班，他在路边吃早饭，一个白塑料袋，里面不知是什么的渣，他吃得爱惜，迹近优雅。英国人穿笔挺西装用雪亮刀叉吃饭也不过如此。这个人让我想起古希腊犬儒派哲学家第欧根尼，老第躺在木桶里晒太阳，亚历山大大帝来了：“我能帮你什么？”老第挥挥手：“别挡住我的太阳光。”亚历山大大帝给唬住了：“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我宁可是第欧根尼。”这个文雅的乞丐，他那样随遇而安的态度迹近哲学。

　　乞丐没有天生的，招牌大道上的第欧根尼或者只是没有按照社会的游戏规则去生存。反叛行为不是用尺度可以衡量的，有时你以为只迈出了几步，却永无回头的机会。

　　招牌大道上的本·拉登一看就是乞丐，除了层层叠叠又披又挂的复杂穿衣，身上大大小小提着抱着背着十几个脏脏的袋子。高鼻深目，须发长而浓重，乍一看吓人一跳，怎么本·拉登跑这儿来了？有一棵雪松是他的基地，总见他在一堆脏脏的袋子包围下在湿湿的雪松下睡觉。偶尔坐起身用炯炯的目光打量周围的一切。他看起来很结实，再闯荡江湖十几年也没问题。正像本·拉登一样，拿定主意，决心死皮赖脸地活着，就会活到连死神都被迫放过他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