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尔：还要不要那座贞节牌坊？

　　是劳尔·冈萨雷斯？还是劳尔·马德里？

　　北京时间昨天，《法国足球》杂志正式公布本年度欧洲金球奖的50人候选名单，作为皇马的旗帜人物，劳尔5年来首次无缘入围欧洲金球奖的大名单。

　　世界足坛陷入无言的震惊。

　　事实上，劳尔从来没有获得过欧洲金球奖，但以往人们只是为西班牙“金童”感到惋惜，如今，却是震惊。

　　代表皇马征战10年、出战503场、241个进球、4次联赛冠军、3次冠军杯冠军、3次西班牙超级杯、1次欧洲超级杯、2次丰田杯、2次联赛最佳射手、2次冠军杯最佳射手、冠军杯出场90次(现役球员第一)、冠军杯进球48个(历史排名第二，迪斯蒂法诺49球)——这是劳尔10年来的战绩。人们已经习惯将劳尔看成皇马的象征，已经习惯将Real　Madrid(皇家马德里)看成Raul　Madrid，但现在，我们在球场上看不到前锋劳尔，看到的只是皇马这座贞节牌坊上的一个巨大的、扭曲的“7”号——如果这样的完美前锋就此成为皇马昏聩战略战术的牺牲品，那将是马德里的耻辱、西班牙的耻辱，甚至是足球的耻辱。——编者

　　A30－A31专题撰文　涂晓燕

　　2004年11月4日，“金童”的金左脚攻入了他在冠军杯中的第48粒入球，帮助球队在两球落后的情况下客场艰难扳平基辅迪那摩。11月8日，皇马2比0胜马洛卡，人们对皇马关注的焦点已经集中在了欧文的连续进球和古蒂的出色发挥上。

　　这就是劳尔目前的尴尬局面：他进球与否，已不再决定银色舰队的命运。

　　2001年以前，在皇马的总体风格与打法仍然比较传统的时候，劳尔迸发出了最绚丽的光彩，成长为公认的欧洲最佳九号半。

　　如今劳尔在银色舰队中干的是脏活累活，更多的时候我们看到他与菲戈在右边路换位，齐达内负责进攻的时候则退到中场参与防守。在与瓦伦西亚的比赛中，人们甚至看到劳尔在补防卡洛斯助攻后的空当。最离谱的是劳尔效力皇马十周年庆典的比赛中，菲戈因病无法上场，雷蒙将劳尔放在右前卫的位置上。整场比赛，劳尔所做的就是追着球四处乱跑，伺机抢断。被替换下场时，十年庆典的主角皱着眉头，没有理会伯纳乌全体起立的观众，似乎也听不见热情的掌声。也许他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人生的悲剧不外乎三种来源：一是环境的逼迫，二是自身的性格一步一步造成，三是飞来横祸。劳尔曾自言10年里没有受到大的伤病困扰，甚是幸运；但即使没有所谓飞来横祸，皇马的独特环境和劳尔自身的性格却使得他身陷重围……

　　环境悲剧：起源于弗洛伦蒂诺

　　首先来看环境的逼迫。自弗洛伦蒂诺上台后，撵走了大批功勋球员，如雷东多、耶罗等，同时按照弗洛伦蒂诺竞选时的宣言——“每年买进一名超级球星”——菲戈、齐达内、贝克汉姆、罗纳尔多、欧文纷纷加盟。

　　雷东多的离去导致劳尔失去依靠。引入齐达内以后，劳尔的生存空间第一次受到威胁。拥有了齐达内这样出色的中场组织者，皇马自然而然地将“边路突破”的战术变为中路进攻，而皇马的双后腰因此不得不加强防守。边路突破被中路渗透取代的结果，是让劳尔活动范围变窄，其位置被逼向禁区的地带。此时的劳尔无奈放弃了中前场的组织地位和能力，这是金童的第一次牺牲自我。但是，作为一名前锋，他在门前的嗅觉和捕捉能力仍然有发挥的余地，2002年与莫伦特斯组成的“双子星座”铸就了皇马的辉煌。

　　罗纳尔多的到来再次瓜分掉了劳尔不多的空间。肥罗的速度、带球过人的能力、独霸的球风注定了他的搭档应是配角，是助手。注意，不是“影子”。劳尔在球场上的地位和作用再一次削弱，或者是退后给肥罗更大的空间单独跑位，或是与齐达内做一些短传渗透。运气好的话，在肥罗吸引住对手注意力时劳尔能够捡个便宜，后插上接应射门。伯纳乌最闪亮的前锋不再是劳尔。这是他的第二次牺牲。

　　金童彻底丧失自我是在贝克汉姆的抵达后。小贝的中长传能够与肥罗直接对话，劳尔连短传渗透的作用也失去了。随着菲戈和齐达内更多地向肥罗输送炮弹，劳尔逐渐变成了场上的多余人。找不到位置的劳尔进入国家队再也找不回感觉。金童在令皇马球迷失望之后，今年欧洲杯上再度令全西班牙人感到失望。第三次自我牺牲。

　　劳尔原本是皇马球迷最疼爱的镇队之宝。但是，随着弗洛伦蒂诺以政治和经济挂帅，引进一系列超级球星后，劳尔在球迷心中的地位开始下降。近期对皇马球迷的调查显示，大部分人已能接受将劳尔放在板凳上。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为了迎合弗洛伦蒂诺和英国石油公司，雷蒙要保证欧文的上场时间，把劳尔放在了左前卫的位置上，让本来就不以速度和奔跑见长的劳尔去四处补漏。从失去前锋的位置到废物利用做了前卫，劳尔完全找不着北，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将要去向何处。这是第四次。

　　劳尔的悲剧最大的根源就是弗洛伦蒂诺上台。此人可用政客与商人概括。作为政客，他无情：为球队服务多年、功勋卓著的雷东多被无端赶走；老队长耶罗苦干多年，一朝“青丝成白发”，立刻被抛弃；利用博斯克将奖杯拿过手后，第二天就一脚踢开……作为商人，他眼里只有经济利益。正如他竞选时保证的那样，皇马成了超级球星俱乐部。目的并非为了将球队建设得更好，而是为了让更多的球迷涌进伯纳乌观看巨星表演，再将更多的钱从他们口袋里掏出来。所以欧文不能老坐在板凳上，需要稍微露下脸，为他带来滚滚财源。

　　同时弗洛伦蒂诺也是愚蠢的代名词。购买的明星球员位置重叠：有了菲戈又引进贝克汉姆；“双子星座”配合良好，偏要购进罗纳尔多，流放莫里恩特斯；后防吃紧，反而迎来前锋欧文加盟，使锋线竞争更趋激烈。中前场位置重叠，后防线伴随马克莱莱的离去愈加空虚。愚蠢是要付出代价的，上赛季拥有众多天皇巨星的皇马在各条战线上一无所获，倒是后防如筛子般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即使本赛季球队成绩节节攀升，皇马的前途仍然堪虞。

　　在老队长耶罗离开后，劳尔就成了皇马绝对的本土球员代表。由前锋后撤为前卫后，劳尔在队中的作用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容易被人们淡忘。既然坐冷板凳和打前卫被球迷们默许了，也许在不远的将来我们会看到另一项“无聊”的调查：你认为皇马卖掉劳尔可以接受吗？没什么好稀奇的。内斯塔当年作为拉齐奥的旗帜，不是卖给AC米兰了么？欧文不也来了马德里么？甚至托蒂，似乎远离罗马日子也快来临了。

　　性格悲剧：紧守皇马的贞节牌坊

　　如前所说，足球职业化、商业化的时代，球员流动是种正常的现象，哪怕此人是队中的灵魂、领袖。普通球员顶多能接受劳尔那样的第一次牺牲，能够熬到第三次已是超人，而劳尔竟然熬到了第四次，并且信誓旦旦：我想再为皇马踢十年球，拿回更多的冠军奖杯。想想世界足坛的其他“金童”们吧——皮耶罗10年一贯制要求首发，如果上不了场就闹情绪；欧文豁达聪敏，甩甩袖子走人不带走利物浦一片云彩，卡萨诺之流就更不用提了——劳尔的这种境界大概可与中国的屈原相比了。

　　战国游士心里装的是“天下”，而绝非忠于一国之君，所以他们是“游”士。苏秦说不动秦惠王“连横”，就去劝六国“合纵”，合起来对付秦国。唯有屈原，从重用到失宠，到两次流放，直至最后“依彭咸之遗则”，仍然不肯离开楚国一步。《离骚》开篇屈原就宣扬自己的血统如何高贵：帝高阳之苗裔。他与楚王流着同一个祖宗的血，是楚国的贵族，三闾大夫，这与移民后代易于轻抛家园就有了本质的区别。

　　这一条同样适用于劳尔。从踏进职业赛场的一刻起，劳尔就是皇马的人，他被呼为“金童”，皇马的“王子”，是皇马旗帜理所应当的继承人。巴尔达诺曾经拿劳尔的姓开玩笑，他说，“Raul　Siempre　Blanco(劳尔，永远都是白色——劳尔的姓布兰科在西语里为白色之意)”。“永远是白色”——这就是皇马对劳尔长期以来的潜意识控制，劳尔对此深信不疑。

　　就像屈原《离骚》通篇的指责大多针对楚王身边的“小人”一样：“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直到最后自沉汩罗前才将矛头指向楚王本身。劳尔在四次自我牺牲的过程中，虽然与弗洛伦蒂诺有过口角，却从未在公开场合向媒体爆内幕，从不指责不公平待遇以唤起广大球迷的同情。劳尔并非没有抗争过。从2001年开始，除了与弗洛伦蒂诺口角外，劳尔曾拒绝上交肖像权、反对罗纳尔多和贝克汉姆加盟……但是最近这一次在他失去前锋位置后，劳尔没有什么表示。看起来像岳飞抗拒了11道金牌后，崩溃于第12道金牌，不得不班师回朝。

　　但是劳尔与屈原的身份如此不同。即使将屈原流放甚至驱逐都不可能改变他楚国人的身份，而现今的世界足坛，却没有任何具有宗族身份的名次——皇马也不例外。即使劳尔忍辱负重，牺牲掉做前锋的足球生涯，而保住球队灵魂与领袖的地位，这个愿望依然是一厢情愿。一旦有更大的利益在望，弗洛伦蒂诺就敢于将劳尔打入冷宫。而球队领袖的重任显然不会长久交付于一名坐在板凳上的球员。在27岁的黄金年龄找个下家重起炉灶未为难事，三年以后就难讲了。

　　造成今天的局面，与劳尔无私与退让的性格不无关系。改打前卫起，雷蒙和俱乐部一直在给劳尔灌米汤：牺牲你一个，拯救全皇马。十年庆典到来之际，俱乐部摆出了讨好的姿势，不但有隆重的庆祝仪式，而且在付费电视台为劳尔播出十年成长长片。但是吃下这颗空心汤圆，劳尔仍然无法回到自己的前锋位置。他的确太无私了。在远离农耕时代的今天，个性与集体是并重甚至凌驾于集体之上的，这种牺牲的要求对于劳尔个人而言，极其无理。同为金童，皮耶罗坐在板凳上会大吵大嚷，威胁要离去。而欧文，不但会走人，而且在新俱乐部中得不到上场机会时，会利用各方施加压力以争取上场时间。作为皇家马德里的队长和灵魂人物，西班牙的金童有资格向俱乐部、教练坚决要求打前锋，然而劳尔紧守着贞节牌坊，一味退让。

　　在十年庆的比赛上板着脸离场，说明劳尔对自己牺牲前锋位置尚存有疑问，他的内心是矛盾的。只要有这种疑问存在，他的迷失就不会太远。假如他的沉默与疑问积聚到某点猛烈爆发，那么，无论结果是夺回在皇马的前锋位置，还是拒绝再做皇马子民，劳尔都将迎来另一个崭新的开始。

　　冒险总好过憋死。

　　图：

　　即使沮丧失望，皇马的7号也总是将背影对着场边的摄影机。　本报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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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尔永远会出现在俱乐部要求出现的场合。2003年9月13日，劳尔和弗洛伦蒂诺的女儿在后者的婚礼上合影。本报资料图片

　　皇马队长必须在任何时刻都不能表现出沮丧，他在球队失利后必须拉起齐达内，拉起整支球队。Photocome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