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世铎：四年来最对不起球迷 如果再给四年……

　　“回头看在足协的四年，我的感受可以这么形容：头戴荆棘冠，身背十字架，脚踏地狱门。但我觉得自己已经尽心尽力了，可以问心无愧！我最大的失误，就是忽略了球迷……”———阎世铎

　　阎世铎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敢说。

　　当他敢说话的时候，必定又是连珠妙语，引来舆论经久咀嚼。

　　从国安罢赛到所谓投资人的“逼宫革命”，阎世铎都一直隐忍，除了应付没完没了的会议和谈判外，他没有公开表露过自己的看法。不过近日老阎格外活跃，中超改革的方案还未脱胎，他就频繁接受央视《对话》、《面对面》、《新闻会客厅》等节目的专访。镜头里的阎世铎，坦诚、直率，还有几分洒脱。大伙纳闷：“阎大掌门脸色怎么一夜间红润了？”

　　原来他真的要走了。阎世铎没有否认自己即将调离中国足协的消息，他把在央视这一系列的访谈当作自己的“告别演说”。“我始终努力工作，但肯定有失误和过错，沉静下来想一想，觉得自己对不起球迷呀！”激动处，老阎的脸更红了。

　　他们怎么配称“卫士”？

　　如果没有中超俱乐部老板的所谓革命行动，阎世铎或许早就安心离去，或许心安理得地继续坚守。无可回避，这次风波在阎世铎的从政履历上留下了并不光彩的一笔，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尚不清晰。

　　阎世铎并不是一个难交的人。早年在大连当体育老师，他在学生和同事中的人缘就很不赖，大连第一批学会交谊舞的人现在还记得那位“一开玩笑就脸红”的阎老师。到任中国足协后，阎世铎很想与俱乐部老总们搞好关系，他倡导举行的俱乐部老总峰会，密切联系了各俱乐部高层的关系。很多俱乐部老总评价，阎世铎不像其他几位副主席那般摆架子，喝酒玩笑毫无隔膜。但在这个圈内，好人并不一定有市场。

　　投资人革命期间，阎世铎没有与老板们采取对立姿态，而做到恭谦平等。徐明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他叫到实德集团，杨祖武一通申诉，就可以让他通宵开会。遗憾的是，老板们做得并不地道，“阎世铎能力不行”、“老阎让中国足球倒退”等言论让阎世铎很是伤心。阎世铎曾质问一位投资人：“抛除中国足球的问题不谈，就说做人和处世，你们对得起我吗？”

　　今年中超联赛前15轮发生了35起违纪事件，这个数字是上年的两倍！在接受央视采访时，阎世铎毫不避讳把矛头对准了俱乐部，“中超联赛有三假，一是有关联的俱乐部打假球，一是俱乐部之间搞交易打假球，还有俱乐部贿赂裁判打假球。你看看，哪一样俱乐部没有责任？”

　　但没有俱乐部承认责任在自己，他们认为这都是因为中国足协管理无方。阎世铎愤怒地比喻：“有人说俱乐部打假球是环境所逼，这话有道理吗？我们公路经常出现交通堵塞，你闯红灯后被警察纠正罚款，你能说是环境所逼吗？你甚至敢要求警察把他维护交通的权力交给你这个违章者吗？”阎世铎纳闷：“为什么在足球界里，一些明明知道自己是违纪违法者，竟敢摇身一变，把自己扮成护己护法的卫士？”

　　在四年前的深圳会议上，阎世铎说过：“我最痛恨有些人，他吃着足球的饭，还往里面扔沙子！”现在，这句名言有了升级版：“一个堤坝决了口，有的人奋力想堵住决口，有的人却想把决口挖大，甚至想偷偷制造管涌。这样的人，怎么配称中国足球的‘卫士’？”

　　说这些，阎世铎有些单纯的委屈，也有些世故的无奈。

　　球迷才是“一家人”

　　在11月5日的“球迷座谈会”上，重庆球迷协会会长王绪明拍案而起，指着阎世铎的鼻子骂“你是中国足球的罪人”。这样近乎侮辱的行为，并没有惹来阎世铎的愤怒和回击，相反老阎却连称“骂得好，骂得好”。据说座谈会散场后，所有的球迷代表都争着和阎世铎握手，并说：“阎主席，你是好人，我们以后支持你！”

　　这四年，阎世铎挨了多少骂，他实在数不清。最尴尬的是亚洲杯开幕式，工体几万名球迷嘘声成海，让阎世铎在亚足联和国际足联高官面前丢了颜面。在互联网上，网友们用“眼屎多”来谐音阎世铎，仿佛如此就能发泄内心对中国足球的失望和愤慨。

　　如此遭遇，生气吗？委屈吗？阎世铎的回答足够真诚：“谁听到这些骂声都不愉快，但我没有底气去回击和责怪球迷。球迷都希望中国足球能够尽快提高水平，希望我这个负责人能够干出点成绩来，但几十年过去了，我们的进步实在微不足道。中国足球的失败，有很多人为因素，所以我对球迷感到愧疚！”

　　阎世铎提出了“人民足球”的概念，又提出“快乐足球”的宗旨，但当这些动听的口号变成“假、赌、黑”时，球迷的责骂就成为必然。阎世铎的确重视球迷的感受，在一次足协内部中层干部会议上，老阎大声教训部下：“你们拍拍胸口，你们对得起中国的球迷吗？谁与假球和违法乱纪的事情沾边，谁就在出卖良心！”据说老阎话音未落，底下就悄起嘘声。

　　不止一次，阎世铎用“一家人”来形容足协、俱乐部、媒体、球迷，他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家里的事情应由家里解决，如果中国足球的那些丑陋的东西让全世界都知道，那就是家丑外扬，对谁都不光彩。”但现在，“一家人”除了足协以外，就只剩下球迷了，“我小时候上小学，读过一篇课文叫《谁是最可爱的人》，现在我才明白，球迷才是中国足球最可爱的人。我掌管中国足球四年，最大的失误就是忽略了球迷的利益和权利，没有从根本意义上把球迷看做衣食父母。”

　　阎世铎经常会收到全国各地的球迷来信，有时候他甚至亲自回信。有人建议他用电脑打印一封“公开信”，回给来信的球迷，但阎世铎说：“我不会打字，即使会也不能那么做。我亲笔写一句话，都要比电脑打一万字更让球迷高兴。”

　　一位足协副主席，离任之际感念的不是上级和同僚，而是痛骂过自己的、对未来仕途并无实际作用的球迷，“圆滑”的阎世铎，实际却很“傻”。

　　帽子一直没有戴上

　　阎世铎的确要离开中国足协，离开中国足球。

　　四年前，阎世铎踏进中国足协的门槛，他拍着王俊生曾经用过的老板桌说：“我这顶乌纱帽，时时刻刻都会拿在手里，不会戴在头上，我随时准备把它交出去。”真正到了交帽子的时候，阎世铎的感触却异常复杂。作为国家体育总局的一位副厅级干部，他的来与去，并不由自己说了算。老阎的告别语充满宿命的味道：“人生下来就意味着死，但死了以后还会有新生儿出来，所以物质不灭。我想说的是，中国足协不是哪一个人的，不管来还是走，都有太多未知的东西……”

　　阎世铎自己也承认，他离开得并不风光。女足奥运会惨败，国奥也无缘雅典，国家队正处在生与死的边缘，中超时刻面临崩盘。但阎世铎也有辩白的自由：女足选帅是由集体讨论的，国奥队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干涉，国家队选择哈恩也是选拔小组的决定。把所有的责任都卸到阎世铎一个人头上是不公平的，如果非要批判领导，那至少也是“以阎世铎为首的足协领导班子”。

　　阎世铎的辩白里有着冷静的反思———

　　“中超有很多分歧，各方必须以诚相待、推心置腹、交换意见，这样才能朝一起靠拢，否则那么多手很难握成拳头！”

　　“中国足球不能急功近利，我们这代足球人要树立一种为明天工作、为后人种树的思想，先把基础建设搞好，先把后备人才搞好，这样才有希望。”

　　“国字号的问题会持续较长时间。女足的基础很薄弱，男足国青国少虽然今年成绩不错，但队伍的技术含量……”

　　在解决这诸多问题之前，阎世铎强调要先搞好稳定：“同在体育总局大院内，我看到别的中心别的项目整天在研究发展问题，而中国足协整天都在研究安全与稳定问题，你说这样一种环境，叫我怎么去发展？职业足球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这是一切问题之首！”

　　“如果再给我一个四年，”阎世铎笑了一笑，“那么我将……”他欲语还休。但人生永远没有如果，告别了足球的阎世铎，再也不用半夜三更开会研讨突发事件，再也不用理会那些不可一世的“投资者”，再也不用因害怕球迷责骂而戴墨镜上街，再也不用猫着腰捂着脸进出体育总局的大门；但是，阎世铎也会寂寞，他再也不能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了，再也不能频频出现在媒体和电视之上，再也不能创造出“人民足球”这样宏大的口号。足球，只存在梦里。

　　好在，老阎还有那么多朋友———那些令他愧疚的球迷。

　　作者：特约撰稿云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