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报：“中超之祸”多向性分析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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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赛过半，半数球队遭遇经济雷区；肇俊哲怒摔队长袖标，传出队友赌球传闻；北京国安冲冠一怒为裁判，宣布要中途退出联赛。面对风雨中飘摇欲坠的第一届中国足球超级联赛，很多有识之士都会问一句：中国足球到底怎么了？

　　是呀，中国足球到底怎么了？那个在上世纪50年代还在亚洲保持领先水平的中国足球到底怎么了？那个在上世纪80年代初差一点就杀入世界杯的中国足球到底怎么了？那个19 92年开始职业联赛，平均每场吸引两万名观众的中国足球到底怎么了？

　　一个国家的足球事业用现代人的眼光，无非有三种作用，第一是为了提高足球水平；第二是给球迷提供一个娱乐发泄的工具；第三是作为一种产业产生经济效益。如果从以上这三种功用来看，那么只能说中国足球发展得很失败，没有一个项目能够成功。

　　足球水平提高了吗？看着伊朗、韩国这些老牌亚洲劲旅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入世界杯(虽然我们也曾有过一次，但对比起别人微不足道)；看着昔日足球弱国日本在短短十几年内称霸亚洲，我们就该知道中国足球水平提高的速度远远落后于对手。

　　球迷获得了娱乐了吗？从两万人到现在许多中超赛场上寥寥数千人，这就是球迷的回答，假球黑哨以及低水平的自慰无法让球迷真正快乐。

　　产生了经济效益吗？中国足球也许是中国投入产出比最不成比例的领域。每年纳税人和私人老板往里砸上数亿资金，最终只富了那几百名球员。而所有29支职业队中盈利的俱乐部竟然为0。

　　面对如此惨淡的中国足球，有识之士不禁又要问一句：那么到底该怎么办？

　　是用休克疗法将联赛暂停，好好检讨过去，寻找新的出路？肯定不行，球员没饭吃不打紧，老板投入的资金变成坏账麻烦就大了，更别提中国足球还是需要自己的联赛。

　　或者像邓小平说的，摸着石头过河？在发展中总结经验。一直以来中国足球存在着多方面的矛盾，足协与俱乐部的矛盾，俱乐部与球员的矛盾，资本与资源的矛盾，国企与私企的矛盾……其实这些矛盾归结起来都指向一个核心的矛盾：体制与市场的矛盾。

　　作为媒体，我们是读者的眼睛，读者的耳朵，我们不是道德层面的评判者。在此，我们从足球圈内外三位代表性人物各自领域的目光，通过他们的话语和文字，来一起探讨这个多向性的问题：中国足球到底怎么了？

　　发起人：南方都市报

　　起草者：张海(职业投资人，健力宝集团前任董事长、总裁，深圳健力宝俱乐部前任董事长，中国足球“张海系”的缔造者)

　　刘孝五(职业足球经理人，广州足球俱乐部副总经理、广州市工商联执委、白云区人大代表)

　　刘洪波(媒体从业人员，《长江日报》时评员)

　　“股票市场不还有个抄底吗，现在的中国足球已经到了底部。在中国投资足球好比挖井，当你挖到浑浊不堪的淤泥的时候，就快出水了。”

　　“就如天气潮湿到一定程度，就会发霉；柴干燥到一定程度就会着火。这(国安退出)是忍无可忍的一种表达方式，当时我要是有这样的胆量也该这么吼一下。”

　　——张海

　　“只要是罢赛就没有道理。这是职业联赛以来第一次罢赛，规则里明白写着的，为什么就你北京不遵守？”

　　“中国足球没有真正走向市场，没有真正把足球当产业来做。垄断企业存在就没有市场可言。所以首先足协要让足球公平发展，其次不能让垄断企业进入足球。”

　　——刘孝五

　　“充分的舆论报道并没有使足球联赛比其他领域更加令人放心，相反，它在很大程度上给了我们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心照不宣的腐败，并且把腐败视为生活常态的案例。”

　　“哪怕一场看上去合乎世界潮流的变革，如果只有纸上的规则，而没有人们对规则发自内心的认同和执行规则的真诚态度，则无论有着多么充分的舆论呼应，仍然会迅速成为新的弊政。”

　　——刘洪波

　　A30-31版专题采写：

　　记者　唐元鹏(除署名外)

　　媒体从业人员篇

　　中超之祸，媒体之祸

　　“从‘舆论监督’的角度而言，今日中国没有哪一个领域像足球这样监督有力”——一位媒体评论员如此说道。是的，中国媒体关心足球丝毫不逊于任何国家，但效果是什么？他们到底是如何进行“舆论监督”的？媒体监督不力后面的深层原因是什么？这位媒体从业人员从自己的角度为“国安罢赛”揭示的中超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以北京现代队沈阳罢赛为标志，中国的“超级联赛”在“元年”赛事刚刚过半的时候，就走到了崩盘的边缘，一个志在“兴利除弊，创建一个新的发展平台”的赛事，如此迅猛地达到积弊深重的程度，堪称奇迹。

　　罢赛事件的出现，与其说是中超联赛的新问题，不如说是中国职业足球十余年累积起来的问题的总爆发。尽管北京现代队的罢赛行为，起源于裁判的一次判罚或一场比赛的执法过程，实际上职业联赛中一直传言的裁判黑幕才是罢赛的祸首。在足球联赛中，裁判判罚不利于客队，已被认为是一种正常的事情，赛场上莫明其妙的判罚、莫明其妙的胜负关系、莫明其妙的比分以及运动员莫明其妙的状态，早已在心照不宣地展现，比赛的标准描述早已被公认为“尽在不言中”——这就是中国足球“媒体”的功劳。

　　从“舆论监督”的角度而言，今日中国没有哪一个领域像足球这样监督有力。在媒体报道中，有关足球的各种新闻几乎可以得到最充分的报道，各种传说、猜测、内幕、评论(乃至针对管理部门的尖锐批评)都能够公开发表。但充分的舆论报道并没有使足球联赛比其他领域更加令人放心，相反，它在很大程度上给了我们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心照不宣的腐败，并且把腐败视为生活常态的案例。这一方面表明缺乏具体事实的华而不实的八卦新闻，并非真正的舆论监督，另一方面也表明在放弃有效管理和司法手段的情况下，舆论对腐败现象的遏制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作为一个“改革特区”，中国足球在水平的提高上几无进展，而职业足球短短十余年时间新积累的问题之多，可谓罕见，真可谓旧疾未除，又添新伤。它所昭示的道理是，哪怕一场看上去合乎世界潮流的变革，如果只有纸上的规则，而没有人们对规则发自内心的认同和执行规则的真诚态度，则无论配备多么充分的资源、举行多么热闹的仪式、有着多么充分的舆论呼应，仍然会迅速成为新的弊政。

　　文／刘洪波(作者为《长江日报》时评员)

　　足球投资者篇

　　专访张海

　　“中国足球患少年痴呆症和再生障碍性贫血”

　　张海是个谜一样的人物，从他进入人们的视野到暂时离开，时间也就1年多一点。但他在足球圈里长袖善舞，南征北战，一度创下“张海系”的字头。由于公司经营上的原因，张海暂时退居幕后，不过他对于当今中国足球的影响力仍然强大。记者注意到，在他的谈话中，深圳健力宝俱乐部仿佛从来没有从他手中离开过。他在接受记者专访时却依然无法掩饰对足球的野心：“我一天也没有离开过！”

　　但时至今日，中超联赛仿佛到了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时节，在秋天的某个时候集中爆发的情况下，张海还能痴心不改吗？他的谈话表达着信心，也渗透着无奈，他始终将中国足球围绕在两个中心观点周围，一个是资本，一个是资源。他似乎要告诉我们，中国足球的根本就是要摆平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中国足球已经到了底部，但前景仍是一片光明”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随着北京国安表示要离开足球圈，以及之前中超联赛一系列的事件发生，有人说中国足球到了崩溃的边缘，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

　　张海：作为我个人的观点，目前中国足球正处于内忧外患的时期，但前景仍是一片光明。从投资者的角度来说，现在是投资中国足球最好的时机。股票市场不还有个抄底吗，现在的中国足球已经到了底部。它的价值被严重低估。这个原因主要是因为足协的管理出现了问题，以及外界的一些舆论压力造成的。

　　目前的困难状况不会影响到中国足球整个发展，好的比赛还是场场爆满，好的球员还是有许多人喜欢。

　　南都：作为足球投资者，你认为目前国内足球的困境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

　　张海：目前的情况主要由于两方面原因造成，第一投资者良莠不齐，第二没有良好地执行现有的制度。

　　一些投资者目光短浅，只注重到眼前的利益，缺乏耐心。而健力宝在这方面还是做得不错的，早在之前就有健力宝队到巴西留学。而现在这些球员大多成为了国内比较优秀的球员。而大多数人还是急功近利，所以只能扔进去几千万元却什么都得不到。

　　在整个中国足球的价值链条中，俱乐部之间的确长期存在默契的情况，但包括中国足协在内一直无法有效地执行制度，控制这方面的负面作用。

　　南都：投资是讲回报的，虽然足球有社会效益，但归根到底老板仍然要从它身上赚钱。目前国内的形势是这样，你觉得如何才能从足球身上赚取利润呢？

　　张海：我从1993年开始就投资互联网了，那时侯知道网络的人还不多。而我发现围绕着互联网的所有资源都是稀缺的，所以就想把这些资源占有。足球也是这个道理，中超俱乐部是稀缺资源，球员也是。你以为中国10多亿人，挑这么11个踢球的人那么容易？而占有了这些稀少的资源才是最重要的。

　　在中国投资足球好比挖井，当你挖到浑浊不堪的淤泥的时候，就快出水了。

　　中国足球有病：少年痴呆症和再生障碍性贫血

　　南都：但目前中国足球混乱的现状，不能说是一个良好的投资环境。你还有信心坚持下去吗？

　　张海：投资中国足球的确问题很多，许多老板都很头疼。但至少我没有后悔过投入，至少可以把足球当成社会公益事业来办，赚了钱也要花钱回馈社会。

　　目前中国足球有两个问题是无药可治的。一个是少年痴呆症的问题。

　　这是相对英超、意甲这些百年老店来说的。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甚至连温饱都不顾，你想想看，只有小孩才什么都不顾。俱乐部没有钱赚但还在投入，目前随便养活一个中超俱乐部都要几千万元，想拿冠军必定过亿元。而有些老板只求目前的快乐，不求未来。球员也是，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就出卖自己的俱乐部。3分对于一个俱乐部来说可能就是冠军或者面临降级。而球员们年轻，对这些问题很少冷静地考虑。

　　第二个问题是再生障碍性贫血的问题。

　　这里主要是讲球员，我之所以说球员，特别是优秀球员是稀缺资源，是因为目前的中超俱乐部只能依靠队中几个优秀球员，离了一些大牌就不行。我们做老板的对球员只能相信，球员对老板却未必忠诚，但由于好球员是稀缺资源，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如果手里有好的梯队，你不是耍大牌吗，我就废了你，反正还有人。

　　为什么，因为贫血啊，要想达到目的，就只能买外援买好的内援。钱都花在眼前的利益上，永远培养不出好的球员。拿我们俱乐部来说，两年来买人花了4000万元，可培养年轻球员只花了1000万元。买来的球员永远无法在经济上得到最大的利益。

　　“国安退出是忍无可忍的一种表达方式”

　　南都：欧美的联赛一般都有职业联盟，而这次北京国安要求退出，有人也认为中国联赛迫切需要建立真正由足球投资者说了算的职业联盟，你是否赞成成立职业联盟？

　　张海：我们不是有一个中超联盟吗？这还是足协自己出面搞的。中国足球不是没有联盟，而是联盟有章程却不遵守。喊捉贼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被盗的，而另一种正是贼本身。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要相信足协，只要大家都遵守游戏规则就好办了。

　　南都：现在北京国安要退出，他们遭受过的问题，健力宝俱乐部同样遭受过，你认为退出是解决的办法吗？

　　张海：就如天气潮湿到一定程度，就会发霉；柴干燥到一定程度就会着火。这是忍无可忍的一种表达方式，当时我要是有这样的胆量也该这么吼一下。

　　但是不是承认失败了，联赛就玩不下去了呢？肯定不会，只不过换一个玩法而已。许多人，包括深圳，是资本陷在里面了，两年了投了两个亿，欲罢不能啊。

　　能玩得起足球的都不是庸才，都有办法，这条路走不通，就再想想怎么变个玩法。同样的材料，不同的厨师不同的做法，味道就是不同。

　　南都：最后，如果要你为中国足球下一个方子，你认为中国足球目前最迫切需要做的是什么？

　　张海：观念置换。管理层——中国足协观念置换；投资者，也要置换，玩不起的别玩，留下来的一起遵守游戏规则，联手打击大牌，中国的俱乐部90%的投入都是给了球员。

　　足球职业经理人篇

　　专访刘孝五

　　“要给中国足球一个真正的市场”

　　和张海不同，刘孝五是个足球职业经理人，十多年来他没有一刻离开过中国足球。在圈中几起几落的他，看待中国足球的角度却惊人地脱离了中国特色。他主张学习、借鉴，主张扬弃。他认为只有坚定地学习，甚至不惜全盘学习西方的职业联赛经验，让中国足球走上世界足球产业化的战车，中国足球才有出路。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北京国安罢赛事件仿佛把中国足球一切矛盾都点燃了，你是否赞同他们的做法？

　　刘孝五：只要是罢赛就没有道理。这是职业联赛以来第一次罢赛，规则里明白写着的，为什么就你北京国安不遵守？我想啊，可能在北京俱乐部存在着一种老子不容侵犯的想法。这可能是由于天子脚下造成的优势心态，不能受一点委屈。另一方面也许也是在为退出寻找借口而已。

　　南都：你是老足球经理了，北京国安的行为是否可以看作目前足球环境恶劣的一种爆发呢？对中国足球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刘孝五：如果北京国安最终退出的话，也许对中国足球是一件好事。这种阵痛可能真正触动到中国足球的神经，促使中国足协的职能发生转变。

　　中国足协实际上是国家体育总局的足球运动管理中心，它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民间社团组织。最近国家要对社会团体立法，很可能促使中国足协真正从体育总局的行政体制中剥离出来，自负盈亏，人事任命与上面无关。这样的话才能初步理顺足协与联赛的关系。否则一个行政部门如何来管理俱乐部这些企业呢？

　　第二要把足球产业化真正搞起来。现在有一种看法是把博彩认为是足球最大的敌人，这种思维的方式是错误的，其实足球博彩是足球产业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与其让国家在这方面遭受重大的税收损失，还不如将它划归政府管理。

　　南都：你将中国足球的问题归结于组织上与经营上，那么如何理顺你所说的这两方面的矛盾？

　　刘孝五：中国职业足球有一个毒瘤，就是国家企业玩足球，包括北京国安就是国企，说白了还是花纳税人的钱。私人老板就不一样了，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所以私人老板为什么要冲超呢，我在客场跟陕西国力的老板李志民说，你不会想冲超的。他哈哈大笑表示赞同。为什么，冲超就是一个无底洞，哪个私人老板受得了。

　　垄断企业在中国让足球偏离了正常的航线。以前没有职业的时候足球人口还多些，至少全国各省市自治区都有一支球队，可现在只有15个省市自治区有球队。中国12亿人口，只有29支职业队，而南非4千万人就有32队。由于没有了真正的市场，反而造成了足球人口越来越少。

　　中国足球没有真正走向市场，没有真正把足球当产业来做。垄断企业存在就没有市场可言。所以首先足协要让足球公平发展，其次不能让垄断企业进入足球。中超要成立股份有限责任公司，足协只负责联赛的组织工作，甚至是被公司雇佣来组织比赛。而足协本身负责好国家队的组织就够了。

　　南都：最后，如果要你为中国足球下一个方子，你认为中国足球目前最迫切需要做的是什么？

　　刘孝五：把阵痛变成力量，首先我们的管理层要放下架子学习先进的经验，按市场规律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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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国安被推到了中国了足球魔方的正面。photocome图片

　　中国足坛举足轻重的人物张海和哈恩在去年的足协杯上相遇。photocome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