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爱情岁月

　　江小鱼

　　如果想什么就是什么，小九早就被我刀劈两次了。一次是在大学毕业那年，他竟悍然置四年同窗情谊于不顾，横刀夺走了我的女朋友。几个哥们儿看不过眼，背着我修理了他好几次。这显然是在帮倒忙，我的前女友救火机似的冲进校医务室取来碘酒、创可贴，亲手为小九疗伤。伊红润的脸上闪耀着动人的母性光辉，小九也啜泣着把头埋进伊起伏的胸口。第 二次是在一周前，哥儿几个啸聚酒肆，有消息灵通人士说，小九居然将伊给抛弃掉，另找了个舞厅的DJ。当时酒劲和醋劲一齐涌上头，真想就近从大厨手里将菜刀擒下，直接抹到小九鸡崽一样细瘦的脖子上。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解的方程。说爱的时候虽天下人吾往矣，说不爱的时候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没有感觉了”。其实无数人都在为同一个问题困惑着或者曾经困惑过——为什么爱我的人我不爱，而我爱的人不爱我呢？唯一的解释是，爱情是上帝馈赠给人类最珍贵的礼物，得到它的终归是极少数。这些中大奖的人要么有高超的智慧，要么有浑不要脸的精神，要么什么都没有，就是走狗屎运。

　　那么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容颜，就一定会拥有整个春天吗？小九把伊摆平了之后，也会如我一般，看到伊的功利、伊的浅薄，以及伊腋下的狐臭和四处乱丢的臭袜子。白马王子吻醒白雪公主之后，如果必须和她一起过日子，就必定要忍受公主嘴里腐败的食物残渣气味。后来所有的亲吻，都没有初吻来得甜蜜、来得震撼。生活和爱情，本来就是两码事。

　　“恋爱，是暂时的心理变态。”热恋过程中，那个人的一切缺点你都可以忽略或者容忍，即便是不能忍，也会给自己编造一万个理由忍下去。所有反常的都不会长久，就像你不能奢望一个运动员永远保持最佳竞技状态，同样，当昨天的节目和今天的重复，而明天的节目又和今天的不会有什么区别的时候，爱情会找不到自己的宿主，激情会寻找另外的渠道。更何况，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始终保持在最顶端的高潮（那样只能会更短寿），而任何要求高潮不是瞬间而是永恒的想法，都是幼稚的奢望。

　　渡边淳一在《男人这东西》里写道：“丈夫与妻子之间的关系随着岁月的流逝会失去紧迫感。不论是经人介绍结婚还是恋爱结婚，过了三十年就没有区别了。”三十年后，所有的爱情都将寿终正寝，不好的，就像小九和伊一样分道扬镳，好的，就像我们如今随处可见的风景——一对老年夫妇手挽着手在细风里颤巍巍地走着，两张满是皱纹的脸和两个佝偻的身躯。攥在一起的手虽然青筋暴露、褐斑点点，却分明凝结着信任、欣喜和一辈子的叮咛与寄托。亲情不是爱情的坟墓，更应该是爱情的归宿。故而我们对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总是先称呼其“亲”，然后再称呼其“爱”，最终那个对自己的生命而言最重要的人，被命名为——亲爱的。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