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康宁发自利物浦

　　利物浦，资本主义初期世界城市的典型。利物浦，古典足球时期的足球神话。但现在，往日的城市在破落，往日的足球豪门也一蹶不振。霍利尔，一个将偌大一个利物浦搞成全英超最难看球队的法国人，难辞其咎。

　　利物浦这个城市本身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想象中那样富丽堂皇。我个人比较刻薄的看法是，一度因为非洲黑奴交易名扬四海的利物浦，到了今天也就只剩下昔日辉煌的躯壳，而骨子里透出的尽是无奈的衰落。这样的情形倒是有点像这个城市拥有的曾经令默西塞德人骄傲无比的两支球队。尤其是红色的一半——利物浦，自从上世纪80年代末的称霸结束之后，他们再也拿不出一尊足以令人肃然起敬的奖杯。

　　利物浦真的很小，徒步逛遍市中心的每条街道恐怕也花不了半天的时间，但是在商业区最繁华的心脏地带，最显眼的却是坐落在女王广场一侧的利物浦俱乐部专卖店。当地居民对足球的狂热是不需要怀疑的。每次经过那里，我总是习惯性地走进去看看有什么最新的产品。一个很有趣的发现是，在那里我竟然一次没有看到以霍利尔个人为主题的产品，不管是照片、海报还是各类音像制品。偶尔看到法国人那一脸衰相的面孔，也肯定是混杂在众多红军球员的中间。

　　而在城市电台的电话访谈节目中我们可以清晰地意识到，法国人已经被当成了一个笑柄。不仅是属于蓝色一半的埃弗顿球迷热衷于嘲笑同城兄弟的遭遇，就连利物浦自己的球迷也不放弃每一次公开心声的机会，打电话到电台的10个球迷中至少有9个会毫不忌讳地表示，霍利尔应该趁早下课。

　　自从1998年独立执教以来，由霍利尔引进的一线球员中，根本没有一个真正以球技著称却身材欠佳的球员，而基本上是些身体过硬的大个子工兵。在现在的这支球队中，海皮亚、亨乔兹、卡拉赫、费南、哈曼、谢鲁……甚至杰拉德，这些身高在1.90米上下的球员都像是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这几乎是法国人意识中最标准的球员身材。至于例外的欧文（身高只有1.75米），也根本不是霍利尔慧眼识才的结果——1997/1998赛季伊文斯在任时已经将欧文提拔到一线队，而如果不是“金童”在出道早期令人咋舌的进球纪录，恐怕也早已落得被弃置门外的下场。当然，现在的欧文也不如意，在法国人的指导下他迟早要被“废”掉。“高佬兵”取得的成绩？不提也罢。只想提醒一下，几乎在同一时期，身高只有1.70米的斯科尔斯已经在曼联主帅弗格森手下成长为英格兰第一中场，而红魔眼下主力阵容的平均身高仍然只有1.80米左右。

　　本赛季初期，霍利尔与前利物浦教头索内斯之间有场精彩的对骂，当时索内斯为了回击法国人对踢伤卡拉赫的尼尔的批评，甚至翻出了霍利尔的老底：“你怎么确定尼尔当时的动作就不是冲着球去的？你根本没有踢过高水平的职业足球！”事实是，霍利尔在1976年成为一名职业足球教练前，只有过短暂的业余比赛经历，而且一度还从事过教师的职业。索内斯的话的确有点刻薄，而且带着1994年被赶下台的不忿，但多少还是点中了矛盾的核心。12

　　我现在还可以清楚地回忆起与霍利尔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也正是那一次就彻底打破了我对法国人的最后一点美好的印象。那是在2002/2003赛季冠军联赛第一阶段小组赛利物浦主场被瑞士球队巴塞尔逼平后，霍利尔比赛结束一个小时后才出现在新闻发布会的现场。由于红军在两周前的第一场小组赛上客场0比2完败给瓦伦西亚，而原本以为很好对付的本场对手巴塞尔在安菲尔德却让主队束手无策，霍利尔的情绪显然不高，始终瞪着那双标志性的迷茫大眼，机械性地回答着问题，一脸晦气的沮丧表情，仿佛刚刚经历的是一场丢盔弃甲的惨败。我问身边的英国记者，霍利尔平时也是这样吗？因为即使本场战平，红军仍然有希望取得小组出线的资格，况且在联赛中他们季初7场不败，正在积分榜上领先，法国人大可不必这样郁闷。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他就这副德性，比赛结果一不如意就摆苦瓜脸。”在这样一副时常出现的苦瓜脸上，我们能读到红军的希望吗？

　　在2003年的夏天，利物浦应香港特区政府的邀请来访，我在香港跟随球队进行了两天的追踪报道，结果发现霍利尔在整个行程中面露笑容的机会屈指可数，就连球队在下榻的酒店大堂与前往参加记者见面会的我合影时，法国人也只是勉强地挤了挤嘴角。我至今难忘那样一幅画面：太平山顶的观景台上，全体红军将士面对港岛风光赞叹不已，几乎人人脸上都流露出一份愉悦和开怀，却只有霍利尔一个人在兴奋的球员中间依然板着脸。我理解，即将开始的新赛季难免带来巨大的压力，但是又何苦让自己成天生活在压抑之中？

　　可悲的是，压力让欢乐远离霍利尔，甚至还有健康。当心脏病突然袭来的时候，法国人更像一个悲剧的主角——2002年10月，对利兹的比赛中，霍利尔半场休息时被送去了医院。那个赛季，利物浦不仅在冠军联赛中打进8强，还力压曼联取得英超亚军的成绩。赛季结束后，英格兰教练协会专门向霍利尔颁发了一个奖项，但是法国人很清楚，真正应该获奖的是助理教练汤普森。在霍利尔任期内红军取得最好成绩的这个赛季，球队大多数时间完全是由汤普森指挥，霍利尔因为心脏手术休息了5个月。

　　不过，对于本赛季开始以来就不断增加的压力，霍利尔似乎却看开了许多。去年10月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法国人甚至就“压力”幽了一默：“我很清楚，现在就连世界上最偏远角落的人都知道，在利物浦有一位‘备受压力先生’（Mr.UnderPressure），那就是我。”可惜，法国人有心情和精力如此幽默的时候太少了。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