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在英国出身低微，是劳工阶级的一项体育运动。如今的英超巨人阿森纳，当年就是由一群在皇家兵工厂里干活的苏格兰工人组队起家，开始时连球衣球鞋也没有，场地上还横贯一条臭水沟。对这些踢球的粗人，富裕的中产阶级们不屑一顾。

　　如今足球早已发迹，英超普通球员也是百万富翁。最近英国一家大学做的民调显示，小贝在英国青年“最受欢迎的名人”中排名第一，而布什和耶稣基督并列第123位。谁能说足

球没有登堂入室呢？尽管如此，中产阶级对踢球的人的偏见并没有消除。小贝那有限的英文词汇，常常在中产阶级中成为笑话。大家觉得踢球的人还和那些脏兮兮的劳工一样，野性十足。他们吃粗食，喝烈酒，16岁就辍学，讲话也是下层的口音。女人踢球，更是不可容忍。现任美国女足国家队的队长朱莉·福迪正好嫁了个英国人。这个足球王国的婆家人对踢球的儿媳妇视为异物，有一次吃饭时竟对这位世界女足明星发问：“你真的能用头顶那个球吗？”也怪不得英国足球协会禁了女足几十年。

　　这样的文化，对英国足球有着深刻的影响。曼联的主教练弗格森在他的自传中写道，他的队员大多数来自下层劳工家庭。在这样的家庭中，男人在工厂或矿井下干完苦力，就觉得喝喝酒、放松放松是他们的天赋权利，星期六晚上正是一醉方休的时候。

　　与此同时，足球也被这些大老粗视为工作之余必有的娱乐。大老粗有大老粗的文化。许多英国的足球运动员，还是凭着他们那个“只有50个字的词汇量”说话，生怕一文雅就被同伴嘲笑。勒索克斯是这里的一个例外，他平时读颇有质量的报纸，但被嘲笑为是同性恋。英国的球员更不乏酗酒之徒，大名鼎鼎的加斯科因就足够中国球迷开眼了。

　　但如今，这样的传统正受到挑战。首先，全球化的结果是大量外籍球星和教练的涌入。许多外籍球员16岁后还接着上学，甚至上过大学。外籍教练则引进先进的训练方法，严格控制队员的饮食，更不用说酗酒了。英国队员对“事儿了吧唧的大学生那一套”做派，不情愿也得接受。如今，大多数英国球员还是16岁就辍学。这在过去无所谓，因为当时大多数英国人口仍然缺乏教育，没有文化的球星和没有文化的观众可以水乳交融。但是，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英国国民教育水平大为提高。如今70%的人16岁后还继续读书，40%的人口上过大学。中产阶级文化开始统治社会，劳工阶层的比例越来越小。大老粗的足球再维持下去，和英国主流社会就要脱节了。

　　上个世纪80年代以前，英国的足球还是大老粗的足球，其长传冲吊的硬派打法在世界上独树一帜。那球看起来单调、凶狠、有激情、有酒气，像是地地道道的头脑简单、干粗活的人踢出来的足球。一些评论家认为，这种劳工阶层的足球，使足球普及，人才辈出，奠定了英格兰在世界足坛的地位。但同时也造成了英国足球的平庸，因为队员抵抗科学训练的文化，不节制饮食，不注意保养身体，打法单一乏味，没有意大利的浪漫、德国的理性和荷兰的高贵。12

　　但是，这种情况正在发生改变。上世纪90年代以后，英国的社会文化转型，国民素质提高，足球也受影响，不仅打法变化渐多，队员技术有细腻之趋势，而且科学训练、身体调节、饮食控制等高智能的因素，也开始被接受。加上全球化的冲击，也许英国足球会有个脱胎换骨的变化，人们对传统长传冲吊的老式英式足球，也该改变一些看法了。（薛涌专栏）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