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恩同志活得很累。这是我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却无意中得出的一个简单而朴素的结论。

　　有了2002年的那次世界杯经验，再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中国足球，那终究是有些过分了。把这个词从中刀切两半，分别导向两个概念，大抵还差不多，勉强说得过去。那些认为中国足球痼疾缠身的人们显然忧患意识太强，而且没有认识到中国足球在追逐国际先进理念

的过程中所付出的巨大努力以及所展现的坚定决心，不能与时俱进。

　　当然，一想到中国队在国际足联的世界排名，又不免产生些许惶恐和担忧，继而发现中国足球依然还只是在奔小康的道路上摸索前行。如果只和自己比，以自己的脚力和意志，一天能走几里就走几里，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但中国足球的决策者和管理者毕竟是相当具有胆略和雄心的，他们清醒地意识到：足球，必须尽快搞上去。“必须”，“尽快”以及“搞上去”，构成了不远万里把哈恩同志从荷兰请来的动因。

　　哈恩同志刚来的时候，并未认清这里的气候。中国足球管理层以东方人特有的好客、隐忍和宽容为他安排了一次又一次遍览文明古国大好山河的行程，而不曾向他索取所谓的回报。那时节，东线无硝烟，西线无战事，有的只是南人与北人在一个名叫“甲A”的搭台上相互嬉闹的游戏。歌舞升平，哈恩同志仿佛忘记了自己来这里还肩负着什么使命。

　　现在我可以为本文的第一句话进行接续了。日历翻开新的一年，哈恩同志蓦然惊觉战事的纷至沓来。亚洲杯还不算什么，世界杯预选赛可是决定中国足球命运的战役啊。于是，上至足协，下至球迷，中间还夹着蓄势已久的媒体，统统开始向哈恩同志施压。哈恩同志觉得累了。哈恩同志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哈恩同志除了曾经在世界杯上打进过一记足以令其享用一生的远射，退役后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得比较清闲。哈恩同志好久不曾———甚至从未———体验到被人无限放大、并报以无限关注的感觉，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算帅也不算丑，不好色也不嗜赌，走在荷兰街头，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博大而充满想象力的中国语言文化其实早就对他的这些“特征”作出过恰如其分的描摹———

　　直到今天，还有许多媒体将哈恩同志的名字写成“汉”，一种对男性最普通、最简单、最大众化、同时也最具可搭配性的称谓。当哈恩同志带着任何一种情感离开中国的时候，我们都可以在“汉”的前面，找到一个适当的形容词。

　　有关语言学方面的东西，我建议暂时不要告诉哈恩同志。要不然他会更累。现在的哈恩同志已然令我感到无比同情，因为事实证明，中国国家足球队的主教练是世界上最艰辛的职位之一。都说巴西队的主教练最不好当，理由是巴西每一个国民都是主教练；但中国队主教练难道就好当了？十三亿人，一人一口唾沫，不比巴西更波涛汹涌、气势磅礴？而且，以汉语的丰富性和多变性，一加一乘，立刻就让你找不着北了。在中国，得学会像米卢那样，脚尖点着唾沫的浪尖翩翩起舞，或者，干脆跟着大家伙一块吐唾沫。这一点上，哈恩天资有限。

　　毛主席在《纪念白求恩》中说过，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是指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中国足球把手术刀交到哈恩同志手里，大手术做不成，再不济也得隆个鼻什么的，如若哈恩同志不能完成任何一项，那么，即便他以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将一口鲜血吐在中国足球前进的道路上，恐怕也换不来一句赞叹，更不会有什么纪念性的文章千古流传。

　　还有十天，手术室的门就要打开了。让我们祝福手术台上的中国足球，祝福手术台边的哈恩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