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亚文在国家队呆了整整10年。这10年，正是中国女排的滑坡期。赖亚文参加过1990年、1994年和1998年三届世锦赛。第一次，比赛之前过度紧张，头发掉得不敢用梳子梳；第二次当队长，中国队只拿了个第八，羞得她差点主动要求下场；第三次比赛前得了急性黄疸肝炎，拼了命才好不容易拿个亚军。作为中国女排助理教练，33岁的赖亚文在得到这块迟到的金牌时，却躲开了鲜花和掌声——

　　正当全国掀起一股女排庆功热，报纸、电视、电台，褒奖袭面而来时。有一个人却躲了起来，她就是中国女排助理教练赖亚文。赖亚文“嫁”给排球十几年，从未尝过冠军滋味，但她却承接了女排17年的冠军“断桥”。凯旋归国，赖亚文回避一切媒体的采访，记者采访中国女排的领队和队员，了解到这位“主教练与队员间的二传手（陈忠和语）”默默奉献的感人故事。

　　戎马十载泪洗面

　　2003年11月15日，日本大阪，中国女排轻取日本队获得冠军。赛后，女排姑娘们把主教练陈忠和高高抛起，平时总是板着脸的陈忠和，这时也眉开眼笑。这时候，陈忠和与他的队员们成了全场追逐的焦点，记者们蜂拥而至，每个人都在宣泄着心底的自豪。领完奖后，领队李全强招呼大家：“快过来，全队一起合张影，这是历史性的时刻，应该留个纪念！”快门刚要摁响，队长冯坤突然大喊：“别拍！亚文姐呢？”李全强懊悔地一拍脑门：“对呀，亚文呢？哎，光顾着高兴，怎么忘了她了。”

　　比赛结束后，赖亚文就一个人悄悄地回到休息室，窗外，小姐妹们正在互相拥抱庆贺胜利。“17年啊，”赖亚文自言自语，“17年前，我正好进国家队呢！可是，我一个冠军都没有拿过呀！”泪水，从她的眼角涌出，滑过已起皱纹的脸颊，浸到嘴里，她的舌头分不清是咸还是甜了。

　　赖亚文在国家队呆了整整10年，这10年，正是中国女排的滑坡期。赖亚文参加过1990年、1994年和1998年三届世锦赛，第一次因为年轻，比赛之前过度紧张，以至于头发掉得厉害，洗头后都不敢用梳子梳；第二次她是队长，中国队只拿了个第八，羞得她差点主动要求下场；第三次比赛前得了急性黄疸肝炎，拼了命才好不容易拿个亚军。

　　赖亚文说，每一次国际比赛，她都是哭着回来的，排球几乎没有给她带来过欢乐。艰难中的中国女排，耗尽了一位姑娘的芳华，留下了一段幽伤苦怨。

　　往事不堪回首。当李全强在休息室里找到赖亚文时，她还在流泪。照相时，杨昊开玩笑说：“亚文姐，你再哭照片洗出来就潮了！”赖亚文被逗笑了：“我是高兴，感谢大家两年来对我的支持，在我33岁时得到这块迟到的金牌，真是太幸福了———”说着说着，她又哭了。

　　婉拒媒体采访

　　女排凯旋回国，抵达首都国际机场，赖亚文穿了一件普通的黑皮衣，走在队伍的最后排。有记者想请她说几句感想，赖亚文都以“请您采访主教练吧！”婉拒。庆功宴上，新华社记者采访赖亚文，没想到也遭到拒绝，“我老了，还是多采访年轻队员们吧！”记者说别人都采访过了，就没听到你的声音。赖亚文朴实地一笑，起身就消失在人群中。

　　随后，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新闻会客厅》、《东方之子》等名牌栏目邀请女排教练和队员录制节目，赖亚文都推辞了。她把自己关在宾馆的房间里，整理这次比赛的资料和数据，荣誉，仿佛于她无关。

　　从“老赖”到“亚文姐”

　　1998年从中国女排退役后，赖亚文面临人生一个重要抉择。当时组织上安排她出国或读书深造，朋友们拉她一起下海做生意，但赖亚文对女排的情感太深了，“如果离排球太远，我做什么事心里都不会踏实。”胡进接替郎平后，赖亚文当起了助理教练。2001年春节，赋闲在家的赖亚文接到陈忠和的电话，陈忠和称自己马上就要执教中国女排，希望赖亚文能够帮忙。对于陈忠和，赖亚文非常了解，她感觉到中国女排极有可能就在这位教练手里腾飞。春节之后，女排教练组名单尚未公布，赖亚文就到各地观看联赛、选拔队员了。

　　新一届国家队刚成立时，很多新队员对赖亚文都不太熟悉，每堂训练课，赖亚文总是紧绷着脸，队员一个动作完成不好，她就要罚练三遍。在背后，姑娘们不免嘀咕：“这个老赖，真是太严了！”其实，赖亚文也是个心软的人，看到队员们练得全身酸痛，她总是心疼不已。但那时候队伍刚刚组建，需要从严治军，作为助理教练，她必须完成主教练交给的任务。

　　好在赖亚文当过队员，而且从郎平那儿学到了很多当教练的技巧。与队员交流时，她从来不炫耀自己的资历，说话从来不用“我们当初如何、你们现在应该如何”的方式，遇到队员情绪低落，她会想办法开导她们，有时还送些小礼物以示慰问。慢慢地，队员们了解了赖亚文，有什么心里话都愿意跟她讲，称呼也由“老赖”变成了“亚文姐”。

　　去年军训，主力副攻赵蕊蕊因为伤病初愈，训练时不敢用劲儿，陈忠和不免有些生气，当着众多队员的面骂赵蕊蕊：“你想呆着就好好练，不想练就走！”赵蕊蕊非常委屈，甚至想到退出国家队。事后赖亚文找赵蕊蕊谈心，说起自己过去的故事，称教练严格要求是想让你成为全世界最优秀的副攻手。赖亚文还把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玩具熊送给了赵蕊蕊，后者感动地说：“亚文姐，谢谢你，我想通了，心里就舒服多了。”

　　出征日本世界杯之前，二传手冯坤因为受不了陈忠和魔鬼式的训练，在训练场里号啕大哭，队友怎么劝也不行，赖亚文走过来亲热地拉着冯坤的手说：“熊猫（冯坤的绰号），我们去吃你最爱吃的全聚德烤鸭，姐姐请客！”一句话，说得冯坤破涕为笑。

　　助理教练注定不是风光的职位，在国家队，赖亚文除了协助陈忠和完成日常训练外，还要负责大量日常琐事。每天早上7点，她要催促队员们起来做早操，每顿饭她都要提醒队员们不要浪费，在球队驻地黑板上的写通知和做各种技术表格，也都是她的任务。在日本比赛期间，每天晚上赖亚文都要拖着一个大筐，把第二天早上吃的水果挨个放在队员房间门外，不到凌晨1点，她都没法睡觉。

　　中国女排的队医还给记者讲了一则感人的故事。德国世锦赛，赖亚文随队出征，但由于报名编制的限制，她没有正式床位，开始她在队员宿舍的门厅里睡觉，后来宾馆不让睡门厅，她只好睡在队医的按摩床上。多年拼搏攒下一身老伤的赖亚文，每天早上从又窄又短的按摩床上爬起来时，疼得眼泪都掉了出来，但她从无抱怨。

　　同样来自辽宁的刘亚男说：“亚文姐付出了这么多，太不容易了，她是我们的知心大姐！”而赖亚文则说：“很高兴她们能那么叫我，我以前只有一个胞妹，现在又多了15个妹妹。”

　　见缝插针背单词

　　赖亚文有着一颗年轻的心。此前接受记者采访时，她总是不忘表达自己的幸福：“现在这批队员太可爱了，训练时能吃苦，长得都漂亮，比我们那时候进步了。更重要的是，她们更加外向，思想更活跃，接受新鲜事物很快，和她们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发闷。”不训练的时候，队员们都爱给“亚文姐”发一些稀奇古怪的短信，特别是杨昊，总是在半夜发来“鬼故事”，搞得赖亚文哭笑不得。

　　如何当一个好的教练？赖亚文一直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开始到国家队，她与队员们交流特别费劲，有时一个要求表达三四遍她们也领会不了，弄得她都不耐烦了。后来她开始留意别的教练的教导方法，领悟出一些门道，交流起来才顺畅不少。

　　陈忠和之前，赖亚文跟了胡进三年，每次看到胡进用英语跟外国教练流利交谈，她都特别羡慕。2001年，赖亚文成了北京师范大学英语系的一名学生，但常年随队奔波，学习时间根本得不到保证，只能见缝插针地背单词做作业。即便参加世界杯，赖亚文的背包里也装着一摞大学英语教材，从鹿儿岛到仙台，从富山到大阪，她都通过网络与老师联系。

　　赖亚文认为，要想成为一名优秀教练，不懂英语是不可想象的。她的学习之心，永远无止境。

　　还是在日本，赖亚文给记者留下了这么一段话：“世界杯金牌我们拿了，2004年奥运会的目标自然是冠军。我当队员时没有拿过，但我想当教练时能拿到也是一样的。奥运会金牌，我还没见过是什么样子呢！”

　　作者：苏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