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专栏

　　中国队在东亚四强赛上击败中国香港，使许多人松了口气，毕竟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不过，另一个问题大概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想：中国队是否只能在踢中国香港这样水平的队时才能进球？哪怕是对亚洲强队，不用管输赢，我们最后一次进球是什么时候？中国队面对稍微像样一点球队进球的场景，几乎已经从人们的记忆里消失，攻击型队员在中国已经绝迹

，13亿人，竟找不出一个能够带球过人的队员！

　　带球过人是足球运动最基本的魅力所在，没有贝利时代那些精湛的过人技术，很难想象足球在世界上能够有今天这样牛气。不过，上世纪70年代以来的足球革命，使各队越来越讲究体能、拼抢、防守、整体，带球过人的场面越来越少。1982年世界杯意大利击败巴西，艺术足球受到致命一击，如果不是有马拉多纳等几个超级的天才，艺术足球不知道要沦落到何地。

　　但是，当现代足球把速度、力量、纪律、整体阵型发展到极限时，场上就出现了僵持局面，因为双方把每一寸空间都封得风雨不透，谁也没有机会。这时候能够打破僵局的，只能靠有创造力的个人。带球过人，又开始被教练们所珍惜。

　　明显的变化出现在英格兰。大刀阔斧的英式长传冲吊，早已让人们刻骨铭心，最极端的是上世纪80年代的沃特福德队，该队的哲学是从比赛一开场就采取比分落后的队临终场前才用的绝望式打法：不分青红皂白地把球吊入对方禁区。这种一见球就往前场踢、所有人都跟着球往前跑的“马球式”踢法，竟使这一支名不见经传的球队获得英格兰甲级联赛亚军。

　　如今，英超敞开国门，各国精英汇集，英式足球也随之变质。曼联的C·罗纳尔多脚下的盘带技术让人如醉如痴，切尔西的乔·科尔也是个带球过人的能手。切尔西主教练对乔·科尔赞不绝口：他一对一的功夫精彩绝伦。

　　乔·科尔能传能突，同时又是个很强壮的英格兰队员！他这一代脚下能“玩花活儿”队员的成长，和英格兰足球界的价值观念的变化密切相关。大家已经意识到，现代足球不能总指望对手犯低级的错误，你面对的总是滴水不透的防守，靠一次性触球的传球配合已经很难撕开对方的防线。这时就需要能够连过数人、在没有机会的环境下创造机会的技术型队员。

　　在这方面，巴西队在去年的世界杯上给英格兰队好好上了一课。当时英格兰抓住巴西队后卫的一次失误打进一球领先。但是，巴西的罗纳尔迪尼奥从自己后场拿到球，长驱直入，连过两名英格兰队员，在英格兰后防一片混乱之时，突然把球传给里瓦尔多，最后形成了致命的一击。不管你的防守多么理性，只要人家能连过你两个人，你的阵型肯定失衡。但如果罗纳尔迪尼奥是个英格兰队员的话，他肯定拿球后立即就传，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就不会出现。现在英国人在问：为什么我们培养不出巴西那样的队员？答案是“训练文化”不同。12

　　笔者去年评价世界杯决赛巴西、德国之战时，把两者的打法归纳为玩儿出来的足球和练出来的足球。这其实也可大致用于分析巴西与英格兰之不同。巴西的足球在精神上还维持着贝利时代“街头足球”的品位。英格兰从小的足球训练就是一丝不苟、高度理性化，队员一拿球，对方肯定上来紧逼，这时场外教练无一例外地会喊：快传！快传！这样踢球，当然有效率得多，但从小这样训练出来的队员，长大就忘了带球过人了。所以，越来越多的教练主张：年轻队员比赛不要太讲输赢和效率，要讲乐趣、讲创造。

　　我们中国如何呢？我们的体校比英式的训练还死板得多。孩子比赛时，教练的生计全赌在比赛的结果上，赢球是一切，为了赢球不惜恶性竞争，甚至虚报年龄。你还能指望有人教孩子多过几个人吗？职业化这么多年，中国队员脚下的盘带功夫没有一个能接近古广明。这大概也是因为古广明小时候经历了文革，在没人管的情况下在街上不正规地玩过几天吧。我们如果不改变足坛的官僚训练体制，不抓普及，不给街上的孩子提供点自由玩球的空间，中国的队员就不会带球过人，不会射门，要看他们进球，也只有在和中国香港队过招的时候了。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