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有句老话：人算不如天算。

　　不过在末代甲A，我看这句话得反过来说：天算不如人算。

　　足球也有一句名言：足球是圆的。

　　不过在末代甲A，我看这句话也得改一下：足球是长腿的，你让它往哪儿跑它就往哪儿跑。

　　不要跟我说道德

　　末代甲A的最后一轮，有很多人额手庆幸：尊严战胜了无耻。我不像这些人那么乐观。我以为，尊严与无耻，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像在书本上那么黑白分明，清晰可辨。道德本身就是一团暧昧不清的灰色。我更没有“铁肩担道义”的自信和勇气，敢把盼着重庆“输进中超”的三万名观众，都钉在“无耻”的道德十字架上。

　　不要跟我说道德，我会反问你，你说的是哪一种道德？

　　是天主教不准人工流产的道德？还是中国政府计划生育的道德？

　　是梵蒂冈不准离婚的道德？还是马来西亚可以允许发手机短信休了老婆的道德？

　　是美军鼓励士兵在不可抗拒的时候可以投降的道德？还是日军要求士兵只能杀身成仁的道德？

　　求生，是人的本能。我曾经借调到政府的信访部门工作过一段时间，几十个为了向资本家讨还工资的民工，曾经齐唰唰地跪在我的面前。这几十个民工为了人家一顿海鲜宴的饭钱，在一个小科员面前放弃了男儿膝下的黄金，你能说他们贱吗？你能说他们无耻吗？他们没钱吃饭，他们投诉无门，法律不允许他们去偷去抢，但法律没有不让他们用下跪的方式去换取一个政府的力量。

　　哭笑不得的黑色幽默

　　跑了这么多年甲A，该见的也见过了，人早就变得麻木，不过末代甲A还是有最让我触目惊心的一幕。力帆客场对鲁能，王学庆判罚给鲁能队一个点球，点球还没罚出去，生死还没有定论，力帆队十几条汉子，在一片凄风冷雨中，已经是哭成一遍。在那个时候，所有的力帆队员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再怎么玩命踢，也是死定了。”

　　悲壮的玩不下去，只好玩无赖。凄风冷雨中无可奈何的眼泪就变成了大田湾看台上三万人“进我们一个”的嬉皮笑脸。催人泪下的悲剧变成了让人哭笑不得的黑色幽默。

　　一个好的规则，是让无力者有力，让悲痛者前行的规则。一个坏的规则，只能让无力者更无力，让悲痛者下跪。下跪都没有用，只好一点正经没有。

　　但是我们的规则不好吗？中国足协的哪一条规则都可以堂堂正正地摆到桌面上，让全国人民用各种各样的道德来拷量来审问。这里面没有一条是鼓励黑哨、鼓励假球、鼓励输进中超的，全是要求甲A各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公平竞争，为国争光。

　　末代甲A的潜规则

　　是什么样的和尚把这样好的经念歪了呢？我想起了一个曾经也想做一名“铁肩担道义”的记者写的一本书———《潜规则：中国历史中的真实游戏》。在这本书里，作者吴思给潜规则定义说：“那些不明说的规矩，即隐藏在正式规则之下，却在实际上支配着中国社会运行规则。”这个曾经为了农民追踪化肥去向的记者，用了十七年时间，才在现实与历史之间悟出这样一条规则。页面12

　　我没他那么大的学问，只不过看了十年甲A，也看出了真正支配着中国足球运行的，并不是中国足协写在各种章程上的那套规则，而是一套谁也不明说，但圈中人谁也明白的潜规则。

　　吴思在他的第二本书《血酬定律》中再往前走了一步：“所有规则的设立，说到底，都遵循一条根本规则：暴力最强者说了算，这是一条决定规则的规则。”在甲A，这套规则之上的规则，就是权与钱的结合。这套规则，由来已久，只不过在末代甲A，表现得更加活跃罢了。

　　在这套潜规则下，足球不是圆的，天算不如人算，冠军是人算出来的，保级是人算出来的，最后皆大欢喜，“正义终于战胜了邪恶”的结局，也是人算出来的。

　　不过历史与未来一刀不能两断，末代甲A的潜规则，并不会随着甲A的下葬，入土为安，它还会在中超“借尸还魂”。 （李京鸿）页面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