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世界

　　偌大的首都机场候机楼里，一个面孔黝黑的男人戴着墨镜独自静静地蹲在墙脚，你根本无从捕捉他一丝的面部表情，更别想从他的眼神里逮到点什么。

　　他对周围送行的记者低低地说：“赌局开始了。”

　　“内酷”的多面人

　　很难用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马良行这个人，即使你已经跟随他多年。

　　他总是显得那么不可捉摸，时而热情似火，时而冷酷如冰。他可以在场上暴跳如雷，但也可以在平安夜前夕很体贴地给每个队员的房间送去一张贺卡和一束鲜花；他可以承受失败的压力，但有时候会为一些小事潸然泪下；作为上海人，他对自己的一身“行头”很讲究，但他同时又不拘小节，和队员打成一片。

　　只能说，他是一个多面人。

　　出征美国的前夜，马良行似乎让不了解他的人大跌眼镜，他在送行会上公开坦露心声：“我其实不是个坚强的人，所以我经常独自一人在屋里哭，亲人不在身边、带队压力大，除了落泪外我找不到一个更好的释放方式……”

　　他说：“我常常流泪，有时是为精彩的比赛场面激动得落泪，有时却是因为想老婆想儿子。”当然，压力最大的还是世界杯，这毕竟是他执教以来最重的一次比赛，他不想输。马良行说：“有时为了这个队，我心里真要承受很多很多，我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倾诉的对象，我只有眼泪。”

　　不过，马良行同样善于自我调节，他说：“身为男人都调整不好自己，那我手下的那些女孩该怎么办？”

　　有一次他到上海，特地到崇明去看徐根宝，根宝在崇明岛基地收藏了很多天下奇石，给他足足讲了一个小时关于石头的故事。马良行也渐渐明白了，一个男人做事业要像石头一样，不能老是毛糙，要平常、平和、平静。

　　见过马良行人的都说他酷，但马良行说，要酷，关键不在外表，而在内在。

　　在队员们眼中，马良行一直喜欢梳整齐的板寸头，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平时，马良行喜欢穿黑色衣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尝试穿其他颜色的衣服。马良行说：“以前总觉得黑色更符合我的年纪，再说训练生活太紧张，没想起穿其他颜色的衣服。我发现黄色也挺适合我，至于红色，我皮肤太黑……还是算了。”

　　都说他象高仓健，把他也逗乐了，自我解嘲说：“我哪有高仓健那么苍凉？不过，我戴上墨镜还算有一点酷。”

　　开车抽烟喝咖啡

　　除了足球，马良行还有三大爱好——开车、抽烟、喝咖啡。

　　马良行很喜欢车，他在上海的座驾是一部白色别克，那是他带队取得九运会冠军后，用获得的奖金购置的。“别人可以开宝马开奔驰，我开别克也无所谓，有车代步就可以了。”

　　当然，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他还是最喜欢宝马这样的好车。这次出征美国前，离开大连时，马良行坐的是大连实德总裁徐明的坐车，车号是“辽B90001”——讨个吉利，还有一部当地的阿尔滨集团提供的奔驰，车牌尾号有4个8。

　　说起车，还有一段小插曲，参加武汉远东女足四国邀请赛的时候，当地一家汽车公司赞助了总计7万美元的比赛奖金。可能是太着急宣传自己，一次采访的时候，当地一名记者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举着话筒对马良行说：“你说，这种车就是好。”马良行一头雾水地回答：“没有见过这车，怎么说它好。”

　　说到抽烟，马良行颇有些讲究。上海人一般都爱抽红双喜，好一点的就抽中华。但是马良行是个例外，对烟特别讲究。他很少吸国产烟，不了解的人以外他嫌国烟口味太淡，其实他喜欢抽的是混合型烟，但是国产烟基本上都是烤烟型，所以不太合他的胃口。

　　抽烟当然可以缓解一些压力。8月份在山东临沂的沂蒙山输给尼日利亚，马良行的心情糟透了。不但如此，输球后马良行自上任中国女足主教练一职以来，第一次听到球迷喊出了下课声。一位女足球员告诉记者，马良行没有像以往那样批评球员，而是将自己锁在了房间，嘴中叼着浓烈的香烟，机械地重复着点火、吞烟、吐烟。

　　至于咖啡，可以理解为缓解压力的另外一个手段。马良行喝咖啡的历史开始于1996年，到现在认为咖啡是生活中的一种不错的调味品：“做教练这么多年，一直呆在队里，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想工作，生活就是每天的三点一线。尽管付出了不少的精力，但有时候一直思考问题，常常会有思路不顺畅的时候。做教练，就要有这种自己缓解压力的能力，有时候，泡上一杯咖啡，心情会很放松，对于很多事情，包括对困难的态度都会豁然开朗。”

　　马良行的酒量其实不能算很好，但是有时候拼上命了也能将人吓一大跳。有一个很经典的事情，至今都让熟悉女足的人津津乐道。在马良行铸造上海女足的辉煌时代之前，和国内多支女足俱乐部一样，上海女足同样资金短缺。有一次，一个队员的父亲告诉马良行，有一家企业愿意资助上海女足。于是那天小马骑上自行车主动找上门去，对方提出，赞助可以，如果酒桌上能喝尽兴，直接就拍板。小马二话不说，从啤酒到红酒到白酒，直喝得最后倒在了洗手间里，被两名同去的女领队和女校长给架了出来。老板终于点头给了10万元。那是1993年，当时的行情，据说连范志毅踢一场比赛也只能拿上两三千元。

　　家庭生活

　　出征前的马良行一面抽着烟一面发呆，“中秋节不能在家过了，国庆也不可能回家，这就是生活。”

　　在壮行会上，小马一直露着笑容，但相当勉强：“我自认为是个顾家的男人，但世界杯让我回不了家，所以想老婆儿子了，就只能打电话。”自从中国女足集训以来，他就一直保持“每天给家去电话”，而在被整天的训练搞得腰酸背疼后，躲在房间里跟老婆“煲电话粥”已经成为他最大的享受。去美国后，他还会为家人特意搞一部手机，每天都打。

　　马良行14岁的儿子马一鸣用一句话经典地概括了这一家人的生活：“小马狂奔不停，老爸天马行空，老妈自由自在。”

　　马良行今年46岁，1987年结婚，已经与夫人恩爱16载，做妻子的早已经习惯了怎样当好一名职业教练的贤内助。

　　谈起家庭，马良行的语气就会立马温柔起来，当然，还有少不了的愧疚。

　　他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1997年八运会结束后他陪夫人去泰国、香港游玩的那一周。马良行说：“这也不能说是补偿，这么多年我欠她的太多，怎么也补不回来。这样做只不过是让我自己好过点。”

　　好在马夫人大度：“我也是搞体育的，所以能理解他常年不在家的难处。”在这一点上，同是体育出身的马夫人感触颇深，她说，“我们都是体育出身，所以共同话题很多，我能理解他。我知道当教练都不易。”她说。

　　拿队员当“孩子”带

　　马良行的酷，有时候不免让人觉得有点难以接近，但是换个角度想，对于女足球员来说，倒可以正好让她们对他产生天然的依赖和信任。

　　还在上海当女足教练的时候，马良行的严厉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平时他很少和队员说话，转战南北的途中也绝少和队员同行，总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无论是在飞机上还是在大巴上，总是一个人戴上墨镜，沉默一路。而且他还有个习惯，在车上总是坐第一排的位置，只要他坐定了，一般没有队员与其他教练再会坐到这个位子旁边。有时候，队员在车上实在觉得闷了，难免会互相开玩笑打闹一番，马良行也几乎不参加。而且有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生气，这时候车里没有一个人敢和他顶牛。

　　马良行能够“罩”得住，当然不仅仅因为严厉，更重要的是认人的眼光和真本事。

　　马良行是孙雯的恩师。“没有马良行，就没有孙雯。”有人说这话有些夸张，但却是事实。孙雯当年因为身体条件不好，一些足球教练认为她“不可能有什么发展”。当时同样默默无闻的马良行却慧眼识人才，认定孙雯是块可琢之玉，在她犹豫彷徨之际给了她“坚持就是胜利”的力量。

　　作为回报，孙雯在马良行出任上海女足的8年时间里，与其他球员一起拿下了19个全国冠军，为踢球资历不深的马良行出任中国女足主教练打下了厚实的成绩基础。同样，出任中国女足主教练的时候，在钦点海外玫瑰的过程中，马良行第一个电话联络的是孙雯。

　　马良行曾经有两句话清晰阐述了他与孙雯之间的关系：“造就一个领军人物，不是一个教练所能决定的。”，“天才不是我培养的，只是我发现而已”。

　　所以，孙雯可以不为任何一个教练踢球，但只要马良行说话，孙雯总会义无返顾地重返国家队。

　　其实，在马良行酷相背后，其实内心里对队员无比关爱。很多在球场上指挥出色的教练，在场下却无法处理好与队员的关系。但是，马良行不一样。举个例子，孙雯前段时间开了一家公司，但马良行并不赞同孙雯的选择。他说：“孙雯现在做生意并不是好时机，一则缺乏经验，二则没有精力。”马良行认为孙雯应该把主要的精力放到足球和学习上：“孙雯在国际上有一定的知名度。她应该把握这个机会，学好外语，争取能在退役后进入国际足联女子委员会，那将是中国球员的荣耀。”

　　孙雯决定要在北大或者复旦继续自己的学业，但马良行却鼓励孙雯到国外读书，一边踢球保持自己的状态一边又能学习，英语自然也能学好。马良行认为，孙雯在国内拿了这么多的冠军，在国际上又有世界足球小姐的头衔，该拿到的基本差不多了，所以没了更高的追求，他担心孙雯就此止步不前。九运会后，马良行专门和孙雯谈过一次，他跟孙雯说：“你是世界足球小姐了，但你的这个称号不是在世界冠军的位置上获得的！”马良行想以此来激励孙雯。

　　去年年底，上海ＳＶＡ女足的锋线箭头唐伶俐和他的先生顾向红喜结连理，结婚仪式上，马良行由衷地说：“唐伶俐这一批队员，从她们十一二岁起我就开始带她们，和她们一起生活训练了那么多年，有着很深的感情，如今看到她们有这么好的归宿，我很高兴。倒是那些现在还没有男朋友的队员，我替她们有些着急。”

　　平时，队员如果有难处，马良行总是竭尽全力给她们解决。他说：“我没孩子以前，还没有体会到做父亲的责任，现在有了孩子，是一切都为了孩子，哪怕牺牲自己的利益。我带这批队员，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她们在场上拼命，我有什么理由不对她们更好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