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武术

　　邯郸之行以前，我对乔松茂先生并不是很了解，只有几次短暂的接触和一次算是比较深入的采访。

　　多年的市长经历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官气，反而比一般人更加谦逊；武式太极拳

第五代传人的身份也并没有使他盛气逼人，他在我的印象中始终是不声不响，格外安静。

　　我曾经以为这些或许都是表象，或许是因为我们跟乔松茂不熟，所以没有看到他真实的一面。

　　忽然想到，北京青年报有一个名牌专栏叫做“口述实录”，通过采访者的倾诉，引领读者走入普通人的内心世界，从而呈出当代中国人真实的生存状态。此次邯郸之行，有机会和乔松茂的弟子接触，所以想起整理这篇“乔松茂弟子口述实录”，通过乔松茂弟子口中，应该可以呈现出一个真实的乔松茂。

　　其实我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但只是在心里这样想，从来没有对他说过。

　　张欣基

　　我从小就是一个好动的孩子，老是蹦蹦跳跳的，所以从记事开始就没少动过学武术的念头，什么二郎拳、小红拳、形意拳，包括气功、太极拳也都接触过一些。也许是因为我对武术太过执着，也许是自己练习不得法，也许是碰到的那些师傅都对我不上心，后来我琢磨，也是，非亲非故，哪个老师会轻易教你呢。气滞、植物神经紊乱，功夫没见长进，倒练出了一身的毛病。病了以后也不敢跟别人说，怕别人笑话我，但是对武术还是不死心，还是接着练。

　　1987年，我的病越来越严重。那年夏天特别热，可我连根冰棍都不敢吃。到医院去看，医生说我得的是食道裂孔汕，说是先天的问题，但是我总觉得是由于练功不得法而导致气滞造成的。医生说要开刀，要把肋骨掀起来才能动手术，手术很大，也有一定的危险。我当时才二十几岁，很年轻，觉得动这样的手术危险性太大了。

　　那段时间我对太极拳还不是很了解，只是之前接触过几年杨式太极拳，太极拳在我印象中只是健身，没有什么技击作用，所以我也一直不太感兴趣。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见了乔老师，因为当时乔老师名气挺大的，所以我想机会难得，先跟着试试吧。

　　乔老师上来就给我来了一个拦手，告诉我说：“太极拳就应该这样。”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太极拳是可以用的，原来太极拳是这样用的。当时就决定跟着乔老师练。

　　当时我食道疼得连饭都不能吃，令我没想到的是，跟乔老师练习的第一天，食道疼痛就明显缓解了。我想可能是原来练功又僵又努，所以才会毁了身体，一练武式全身放松了，气顺了，所以疼痛也就随之减轻了。我于是就这样坚持了下来，一开始是练练架子，练了5年以后，我终于甩掉了多年来身体不好的大包袱，病完全好了。现在我的身体很健康，食道一点儿事都没了，植物神经紊乱的毛病也都好了。随着功夫的长进，逐渐钻进去了，一直跟着师傅学，1990年正式拜师。

　　师傅对我们真像对亲孩子一样，就拿我这个病来说吧。他总是说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告诉我应该怎么吃、怎么休息、怎么生活，让我在练拳的时候既要注意放松，又要注意规范动作。所以我从心里真的特别感谢师傅，是师傅给了我一个好身体，不仅给了我武术的第二次生命，也给了我人生的第二次生命。

　　师傅教拳是这样，他让我每个星期来个一趟两趟，看看我的架子。过去我练拳可不是这样，得跟着老师来回跑，学不着什么东西不说，光是打下手、干家务活……我觉得师傅这样才是正儿八经教拳的道儿。我们练拳练得不好，师傅就很着急，脸一沉：“走吧，回去练吧，练好了再说。”回去我就会反思，究竟自己哪儿不对，照着镜子练，反复体会。然后再去找师傅，如果你做对了，他就会很开心很开心的样子。师傅的方法就是这样，点拨一两句以后，让你自己去悟，自己悟出来的东西感触才会更真、印象才会更深。

　　师傅教拳总是有什么就讲什么，没有那么多花花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些人练着练着会觉得，怎么武式太极拳练来练去就这么一个架子呀，觉得很单调没意思。“这个东西我不跟你们说它好，我也不跟你们说它坏，原来是什么样的东西，我就练给你们看。“你就得按照武式太极拳这个路数走，这就是武式的风格，要是一变就不是武式太极拳了。我这个拳传统的就是这个样，你们练了以后体会体会，这些是原汁原味的东西，不能我今天这么练，糊弄糊弄哄你玩儿，让你觉得挺好的，但是以后肯定是站不住脚的。”太极拳不是看走了多少个架子、学会多少个套路，练的是内涵，学拳固然重要，学意识、学思维方式更重要。师傅的教学很有系统，有练习方法、有整体套路，有思路、有步骤。他常说：“真经没几句，功到自然成。”关键要守住自己的身法，按照特点练才能练出来武式太极拳的独特风格。“就像一棵小树，如果任其疯长，长大后不可能成材，只有从小就修枝，才能长直长高。练拳也一样，要不断地改毛病，只有让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规范了，出去以后一伸手一投足自然就会显现出武式太极拳的风格。”

　　这几年跟着师傅全国各地的跑，经常会遇到不太了解武式太极拳的人，有些人也会对武式太极拳提出质疑，你们这个拳怎么跟人家的不一样呀？每遇到这种情况，师傅就会说：“他们说他们的，咱练咱的，咱不想杂的，咱就是想把这老祖宗的东西传下来。”

　　武式太极拳受压制那段时间，在我师傅8平米的小屋里，我们几十个师兄弟关着门闷着头苦练，整整十年，我们终于走了这片沼泽地。

　　我现在在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河北省邯郸石油分公司担任副主任。跟师傅学拳的时候就常听师傅讲武禹襄、李亦畬的故事。他说武式太极拳是文人的拳，要提高修养，所我也就一直很想上学继续深造，拜完师以后正好工作中有这样一个机会，我就到舟山石化学校石油专业进修了两年半。师傅经常嘱咐我，在工作中一定要做好。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师傅婆婆妈妈的，但是回过头来看，师傅的思路总是会超越我好几年。现在回想师傅每次跟我们生气，都是因为我们拳练得不好，或者是做事毛毛躁躁。有一次我走路不小心伤了踝骨，那个晚上师傅打了好几个电话，又来看我，师傅就说：“你能不能不毛躁呀？”看着我躺在床上，他自己急得直掉眼泪，他说太极拳找个好徒弟不容易，我应该学会珍惜自己，保护自己。

　　师傅总是嫌我不够成熟，在师傅面前，我永远也长不大。其实我一直把师傅当作自己的父亲，但只是在心里这样想，从来没有对他说过。

　　他跟我原来接触的老师不一样，对弟子很严格，但是对别人，却很宽容。

　　我接触武式太极拳是1993年，正儿八经拜师是在2001年。

　　段陟

　　我小时候学少林拳，根本就不知道太极拳是什么。1985年我考入上海理工大学以后才开始接触到形意、八卦、太极这些内家拳。在学校的时候我一直担任学校武术协会的主席，也是校武术队的主力队员，我演练的陈式太极拳在每次大学生比赛中都能拿到名次。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也只是局限在表演上，并没有深入感悟太极拳内在的东西。

　　大学毕业分配到邯郸以后，我想自己练武术也将近十年了，应该尝试探讨一些武术深层次的东西。当时也接触过一些名师，但总是觉得跟武术杂志上说的、跟自己想像的不太一样。

　　我跟现在的师兄张欣基家住得很近，有时候练功碰上了，他就给我介绍介绍武式太极拳。我记得有一次师兄给我练了一个第一路，我一看这个架子，直觉就觉得，这个就是我要找的东西，就是我心中传统武术的精髓。当然这些只是凭直觉，我没法用语言描述当时的心情，反正非常激动，于是就开始跟着师兄练。

　　接触到师傅以后就觉得，虽然他的岁数不是很大，在传统武术界来讲应该算年轻的了，我跟师傅也才差十几岁，但我感觉他的阅历、经验、思维远远超越了他的年龄。师傅跟我原来接触的老师不一样，他对弟子很严格，但是对别人却很宽容。做师傅的学生，既可以学功夫，也可以学做人，更重要的是学新的思维方式。

　　这几年我在带师弟师妹过程中遇到很多问题，有些新弟子限于实践和时间，以及对功夫的理解还不够，有时候就会抱怨没学着东西或者教的不对等等，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挺委屈，你全心全意教，却受人误解。实在难受想不通的时候我就跟师傅倾诉。师傅跟我说，被人冤枉被人误解也是成熟的必经阶段，一个人需要有承受能力，太一帆风顺不是一件好事。就像搭手一样，你接触到对方的手，对方怎么压都不要怕，因为等于你在抻着对方的劲，要耐心等待，等对方的劲都耗尽，在这个过程中你就会摸清对方的思路了。做人和拳理是相通的，所以做师傅的学生，不仅拳长了，做人的层次也提升了。

　　他总是反复叮嘱我们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儿，有点儿婆婆妈妈的。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他苦口婆心，是想让我们快些成材。

　　张永捷

　　我学习武式太极拳时间很短，从今年4月份才开始接触。

　　但是我认识乔老师已经六七年了，因为他跟我爱人是张家口的老乡，他们老乡聚会的时候我常在场，所以就认识了。他跟别人的感觉不一样，性格不外露，不高兴也不会一下子就表现出来，挺深藏不露的。认识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练太极拳的事，当时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老乡在邯郸，他这人自己不爱说，也不爱张扬，他比我们大个八九岁，大家朋友交往，感觉这人很随和，没什么架子。

　　到武安当市长以后，他把办公室电话、手机电话甚至秘书的电话都留给我们，邀请我们有时间到武安找他玩儿，我们当时就感觉这人不虚，挺实在的，邀请真是打心眼里真心邀请，不像有些人面儿上的事，也就一说。

　　当时我们和乔老师接触，从比较自私的角度来讲吧，因为我跟我爱人都没当过官儿，官场上的很多事都不懂，但是我爱人做生意难免要跟官场打交道，所以经常愿意跟乔老师一块儿聊聊，听他说说官场的事，我们也就知道应该注意些什么。还有就是我这个人比较浮躁，有点儿张扬，跟乔老师交往可以受点影响，收敛一点儿，所以时不常的我们两口子就到他家串串门，拉拉家常。

　　他从来不多说太极拳的事，充其量也就：“啊，我练太极拳。太极拳挺好的。”也从来没跟我们提过让我们练太极拳，我们真正动了想学武式太极拳的念头是在今年年初。我和爱人到武安去看乔老师，正好赶上他的学生东北的于洋和北京的萨日娜也在武安看师傅，我们就碰到一起了。于洋说：“你们守着这么好的老师不学多可惜呀。”

　　我现在在邯郸市公安局工作，过去上的是警察学校，学的都是擒拿格斗。我琢磨这太极拳跟画花儿似的，要是想用它防身、用它打人，估计得从四五岁就开始练。可乔老师说，武式太极拳最讲究的就是技击，他一这么说我倒想要试试了。

　　所以今年4月份，我们夫妻俩就一起拜师开始正式学了。

　　练了这几个月以后我真是感觉武式太极拳比较实用，我觉得经过两三年以后，它作为一般的防身应该就不成问题了。擒拿格斗相比之下就太容易伤身了。因为我的脾气挺急的，所以有时候练着练着就烦了，烦了就歇两天，然后就又想练了。有时候走着走着路这手自然就乍开了。

　　师傅私下里挺爱聊的，尤其是没外人在的时候，谈到过去、谈到小时候、谈到辛酸处眼圈就红。我感觉师傅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真的挺不容易的。师傅总是反复叮嘱我们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儿，有点儿婆婆妈妈的。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师傅苦口婆心是想让我们快些成材。

　　他有时候跟我们说：“现在这些弟子我不能要求他们要求太多了，即使是递了帖子拜了师，人家这段时间不感兴趣了不来了，师徒关系本身就淡化了，淡的时间长了就没了，过了一年跑的勤了，可能又续上了，这都很难说，不能要求人家什么。”

　　他很轻地发了一下劲，可是就这轻轻一下，六个大小伙子竟然一块儿往后倒。恰好在旁边的我看得傻了眼。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他有这种功夫。

　　马建英

　　我还在银行上班的时候，有一个同事的爱人学拳，她成天跟我说她们家老崔拜了一个师傅，那个师傅功夫怎么怎么了得，拳打得如何如何棒，说得挺玄乎的。直到去年7月份，银行同事的爱人到我店里买东西，说要送给师傅当生日礼物，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同事嘴里那个如何了不起的师傅就是桥松茂呀。

　　当时我已经认识桥松茂六七年了，老乡加朋友，所以一直直呼其名。

　　过年的时候，师傅给几个弟子指导，师傅很轻地发了一下功，我恰好在旁边看见了，很轻的一下，可是就这轻轻一下，六个大小伙子一块儿往后倒。我当时看愣了，我就觉得这么一个有本事的人，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跟我显示过他的功夫。当时在我心目中乔老师形象一下子就特别高大了。

　　一直到今年，和乔老师的弟子于洋、萨日娜成了好朋友，他们说你们这么好的条件干吗不学呢？我们这才开始琢磨学拳的事。

　　我从小就不爱动，所以拜师也绝不仅仅是为了学拳，从我内心来讲，主要是考虑能跟师傅有更多接触的机会。他年龄比我们大、走的路也比我们曲折，他在为人处事上也有自己的哲学，所以跟师傅可以学的东西太多了，对我的事业肯定很有帮助。

　　但是没想到，真正学了以后我比别人都用心。我在邯郸市赵都黄金珠宝有限公司担任经理，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前一段时间去深圳、云南出差，在出差这二十多天里，我基本上保证每天早晚各一个小时的练拳时间，可能是觉得笨鸟应该先飞吧，自己得比别人多吃一些苦。出差成天在外边跑挺累的，早上9点开始工作一直工作到晚上9点，要在以前一定会腰酸腿疼，但是那一次感觉特别好。不仅气色好，内心很通畅，也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憋得慌。出差之前，我只学了简化13式，85式只学了前三路，出差回来以后师兄看我练拳挺吃惊的，没想到我能够打得这么好。他说：“这拳呀，吃不住你这样练，绝对能练出来，你就练吧。”

　　再后来我就想，虽然我动作协调能力可能差一些，但是我的理解能力很强，既然我能学下来这些动作，为什么不对自己有更深一步的要求呢。师傅也说：“你就好好练吧，绝对没问题。”

　　师傅教弟子很认真，特别是从武安回来以后，他比以前有时间了，就利用每周六的晚上把我们集中起来。我常常想起夏天的晚上，那么热的天，他就站在旁边一个挨着一个地指导，不厌其烦。每当想到这些情景，我心里就很感动。

　　很奇怪，我就是会从心里不自觉地尊敬师傅。什么事都愿意去请教他，想听听他是怎么看的。

　　杨敏华

　　我是今年才开始跟随师傅学拳的，本人知道武式太极拳也很晚。我属于文人性格，在这之前，我对体育方面从来没有过涉足。

　　因为乔老师是我同学马建英的老乡，所以很早就认识了。

　　我记得那还是他当市长时候的事，当时我办案去武安的机会比较多，作为朋友有时候也去看一看他。有一次一个老百姓可能是要咨询什么事，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好像很多关卡，不让人家进。后来乔老师发现了，就把他请进自己的办公室，当时正在下大雨，乔市长还给他拿伞什么的。这件小事已经过去挺长时间的了，但是我的印象一直很深，觉得这个市长人真不错。

　　先是感受到了乔老师为人处事的风范，然后才听说他练武式太极拳，还是代表人物。乔老师很有政治敏锐性，对一些事情看得比较远，考虑得也比较透彻。他有自己的为人之道、为官之道以及教育弟子、处理问题和与人的交往方式。因为我们都在政界工作，所以我也经常请教他为官之道，他总是能找出问题的关键，当时我觉得我已经能够从乔老师身上看出一些武式太极拳的思想，他思想意识的形成肯定跟他练功有关。所以就产生了想要学一学武式太极拳的想法。

　　在进门之前，我先是跟师傅走了走拳架子，走完一趟就觉得身体虽然很累，但是心态忽然间平和了，这种感性的认识让我更加强了学拳的决心。因为我在政法系统工作，工作很忙，我想要继续深造博士学位，单位又有可能把我派到外地进行复合型人才培训，此外我还一直想拿到律师资格，所以我必须有所取舍。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太极拳。

　　通过这几个月的练习，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感觉也越来越好，心态在慢慢变化，为人处世以及对工作的态度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以前那么冲动。我每天早晨起来打一套，中午吃完饭再打一遍，只要有零散的时间我就都利用起来。

　　从朋友转化到师徒，很奇怪，我就是会从心里不自觉地尊敬师傅。工作的事愿意去请教他，觉的他不仅仅是太极拳老师，更是我人生道路上的良师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