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　本届女足世界杯，展示了女足的三大流派：意识形态足球、社会革命足球和传统竞技足球。这三派的消长，塑造今日以及未来女足的发展。

　　大势女足的三大流派

　　意识形态足球，当以中国、朝鲜为代表。足球常常和政治不分。中国目前当然比朝鲜

好得多，但足球还是个官僚的事业：本来没有真正的基础，可是上面看这个项目在国际上达到一流水平容易，下令一抓，往往能短期内出些成绩。像中国女足，兵败之后七八个小时就发布“致全国人民的一封信”。踢得那么累，输得那么惨，还不好好哭一场，结结实实睡一觉，本来就不是握笔杆子的料（虽然是有人代笔），这个身心交瘁的时刻写什么信？分明是政治上要有个交代。

　　中国女足大败而归，如今只能为女足作远景规划了。所谓远景规划的终点，大家早已经知道，就是2008年北京的奥运会上，女足“保二争一”。想信足协的领导层，会围绕着这一目标来策划未来女足的发展。一句话，还是政治任务。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更大的幻灭。足协的人现在不乏看世界的机会，应该懂得女足发展的世界大势。如今中国女足的实力，只是在世界第七第八的位置，在俄罗斯之上，居朝鲜之下，和尼日利亚、法国等几乎平级。以现在的趋势发展，2008年中国女足在世界八强中很难占一席之地。

　　为什么中国作为女足起步最早的国家，会转眼间失去优势？关键在于我们的足球体制，还是延续计划经济的老模式，上面提出个目标，下面紧跟，缺乏自下而上的动力。笔者曾经提出，中国足球应该从普及做起，足协应和地方政府、城市规划部门合作，制定有关法律，规划城市的体育用地；鼓励私营企业家甚至农民，在市郊建立收费的足球营地；同时扶助大学足球联赛；废止假职业足球。这样足球才能有个根基。如果我们不改变政治足球的基本框架，女足是难有起色的。

　　如今世界上占优势的，是社会革命足球。这种足球，把女足当作女性解放的社会革命的理念。结果，在北欧、北美这些社会思想开放的新教或宗教影响小的国家，女足蓬勃兴起。美国人口两亿九，女足运动员竟达700万，100人里竟有2.4个人踢竞技性的女足，这当然都是业余的。如今没有女足的大联盟，但大学联赛依然格外热闹，大学前25强的队，都具有相当的水平，比赛也十分认真。

　　你看见美国输给德国后队员哭成一团的惨状没有？笔者看大学联赛的冠亚军争夺，输的队也是同样的哭法。可见不管什么比赛，她们都是那样认真。足球在美国社会，已经变成了培养团队精神、塑造自己人格的手段。大家将之当成一件“赢天赢地”的大事，不像我们那样无所谓。再看挪威，400万人口的一个小国，赶不上中国的一个大城市，但是女足队员竟达9万之众，100个人中有2.2个女孩踢球。页面12 3本站新闻版权为《足球》报社所有，非合作单位不得转载，违者必追究法律责任。

　　这种社会革命的女足，是建立在这些运动员强烈的个人意愿之上的，所以人家踢球和我们完成政治任务大为不同，不会动不动紧张，但却会拼命。美国队的三朝元老乔伊·弗塞特，已经35岁。这三届世界杯，全是打满全场，一分钟没有下来过。这期间，生了三个孩子，而且坚持自己哺乳，常常半场休息时，自己跑到更衣室一角奶孩子。可她全无老状，从来精力充沛。没有对足球的热爱、没有女性解放后美国女人典型的那股“疯劲儿”，谁做得到这一点？

　　德国与巴西的崛起，则是代表着传统竞技足球对社会革命足球的挑战。应该说，女足兴起在足球传统比较弱的地方，社会对女人踢球的偏见少。在德国、英国、巴西，足球是男人的专利，女人很难染指。不过，这些国家的妇女，从小耳濡目染，对足球体会极深，一旦有机会踢，水平就不得了。英国的情况我已经介绍，各个层级的女子足球队达5000多支。如果以一个队20人算，也在10万人之谱。德国的数据一时找不到，但德国队的许多队员，除了在美国踢大联盟外，就是在德国开办足球学校。梅内特本来已经退役，而她的打算，就是建立第一所德国女足的少年营地。

　　在德国、英国这样的新教国家，宗教对妇女禁忌不多，和北美、北欧同属西方国家，容易受后者影响。北美、北欧打破社会对女足的偏见，德国、英国就会闻风而动，同时利用悠久的足球传统，后来居上。巴西也是如此，但是，巴西是天主教国家，足球传统深厚，女人对男人依附强，社会对女子踢球偏见深，所以，在巴西，女人踢球仍然寥寥无几。巴西教练称巴西女孩踢球的不足几千人。这次巴西女足为了吸引国人注意，竟把罗纳尔多的妻子米兰妮召进国家队，虽然她并没有什么足球技艺；但这次巴西队过早被淘汰，也算白费苦心了。

　　如今的世界女足，意识形态足球的位置几乎没有，传统竞技足球正在挑战社会革命足球的霸权地位，德国队的崛起，就是这样一个时代转换的宣言。美国人如果不能急起直追，学习竞技足球的技艺，还把女足当女性解放的招牌，基础再好，也有落后于人之危。而中国女足如果还把足球当作为国争光的意识形态，只赶政治任务，忽视个性的发展，就更无出头之日。

　　战例美国失利的必然性

　　美德之战后，美国的教练和一些队员赛后称这是一场伟大的比赛，胜负只在毫厘之间，但局外人看得很清楚：两队所显示的水平，并非毫厘间的差距。美国队的失败，有其必然性。

　　老实说，包括笔者在内的大部分评论家，赛前全看好美国。有教练回国说早料定美国队队员老化、拿不了冠军，未免有些事后诸葛亮，这不仅因为他事先没有任何分析，事后诸葛亮的分析也是文不对题。美国队确实年龄偏大，但老队员状态并无大问题。反观德国的主力梅内特，也是年过三十、退役后重新召回的老队员。中国的孙雯，在最后一场比赛中其实发挥了最好水平，不能输了球就拿队员的年龄做文章。页面12 3本站新闻版权为《足球》报社所有，非合作单位不得转载，违者必追究法律责任。

　　德国战胜美国，标志着女足历史的一个大转折：光靠力量并不能主宰天下。其实这一点，笔者并非全无预见。当看到巴西战胜挪威的比赛后，笔者就称那是世界女足史上最伟大的比赛。巴西只要能够发挥80%，就够美国一呛。当时没有看好德国，主要是德国队在碰美国队之前，没有和任何同等水平的队交过手，真正的实力难以判断。但巴西和德国的表现已经证明：女足的技术因素将决定一个队的水平。

　　德国的头号得分手普林茨，赛前曾经对FIFA的官方杂志谈了对美国女足的看法。她自己踢大联盟，对大联盟甚有佳评，认为大联盟的比赛节奏奇快，美国运动员比欧洲的队员更强壮、更有体能。不过，她提醒说：“美国的队员对技术的掌握不如欧洲队员。在大联盟的训练中，我们常常不得不重复一些基本的技术动作。一流的欧洲球队在技术上还是有优势。”

　　如今人们已经开始追问：美国的足球整体性结构是否太束缚了队员创造性的发展。16号迪芬尼·米尔布赖特在美国队里是最“艺术”的队员，但她只能当替补，和全队难以融合。米娅·哈姆的球是三分踢七分捧，被媒体塑造成了女足的偶像，但当年毕竟是个神出鬼没的头号得分手，如今虽然日见成熟，但当年的创造性却锐减，改成了定位球专家。瓦姆巴齐不仅头球好，脚下技术也很出众，常常能够个人突破，但与德国之战，作用仅是抢高点。与德国之战美国之所以得势不得分，和中国败在加拿大脚下的道理一样：战术太单调。

　　这里最值得一提的是美国的教练海因里希。与德国队的比赛，美国队开场即失球，按说有改变战术、挽回败局的时间和机会。但她全场坐在那里呆若木鸡，下半场战术上毫无起色，换人也无效果。反观德国队，全场一人不换，战术如行云流水。对此海因里希完全措手不及，想不出任何办法。

　　海因里希是美国队第一次拿冠军的队长和前场铁三角之一，对美国女足有不可磨灭的贡献；不过，她的球艺主要是上世纪80年代养成。当时足球在美国不普及，女足刚刚起步，面临的问题主要是如何使女足队员像男队员那样强壮、快速，所以身体、速度是女足发展之首务，也是海因里希最为熟悉的东西，但是，更复杂的战术配合她理解多少，就很成疑问了。

　　美国队的失利，对世界各国女足都敲响了警钟，女足没有身体、速度是不行的。德国队战胜美国队的基本条件，如同其队员和教练指出的，是德国人在这方面不在美国之下；但是，仅仅是身体和速度也是不行，技术、战术素质在强队之间是决胜的关键。女足已经到了学习男足那些复杂的技战术的时候了。页面12 3本站新闻版权为《足球》报社所有，非合作单位不得转载，违者必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