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凋零(图)_NIKE新浪竞技风暴

苦涩的凋零(图)

http://sports.sina.com.cn 2003年10月06日01:45 球报

　　中国女足回家了，却把悲伤留在了波特兰。对于那些老玫瑰们来说，输给加拿大队葬送的不止是四强资格，而是自己一生的梦想！

　　“轻轻招一招手，我走了———亲爱的伙伴，上一秒我们咫尺，下一秒便成天涯。且让泪花尽性挥洒！”这是孙雯10月3日写在日记上的诗句，字字浸泪。

　　当一直坚称“绝不会掉眼泪”的孙雯也无法再控制住喷薄而出的泪水时，你不可能感受不到那股由“永诀”而带来的巨大撼人力量。

　　痛别美国的一刻注定要让孙雯们记一辈子。10月3日清晨，八个小时前刚刚兵败于PGE体育场的新一届中国女足匆匆离开波特兰归国，十几个小时后这支由马良行挂帅的希望之师在北京宣布解散。从时间角度上看，中国女足的大旗必定还将以“玫瑰”为标志而继续扬起；但从空间层面审视，这支以小马为领航员、以“新老各半”为组建形式的新女足，却不得不因为许多人的一去不返而永远消逝。

　　失利只会产生一时的切肤之苦，分别却能制造永恒的锥心之痛。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在那个秋风肃杀、阴沉如暮的清晨所发生的一幕幕，才会尽管短暂却依旧催人泪下。“把苦水带回家”白洁愁愤满胸膛

　　白洁是老队员中下楼比较早的一个，但她始终没有进餐厅，就站在门厅那里与一直陪伴中国女足的那个好朋友低低地挽手说着什么，听不清她们的话语，但可以看得清白洁那张坚毅如昔的面孔，依然冰冷的不带一丝表情。还可以看清，白洁另一只手里拎着两包福满多方便面。

　　一直以来，白洁都是以中国女足队伍中最能打能拼、最坚忍卓绝的铁娘子形象出现，拖着两条断了筋的腿用一种类似于机器人的方式走路奔跑、用1.62米的小个头去与人高马大的对手硬碰硬地撞到火花四溅、拼着32岁的“高龄”去站在炮火最密集的前锋线上，白洁一人就把中国女足的柔弱全部转化成了铿锵。

　　就算是在临别之际，白洁白团长还是这样一副战斗本色。老战友王丽平拿着一个小足球走过来让白洁签字，白洁抓过笔一挥而就，但球却不肯还给丽平。她把小球往自己的胸前一按，狠狠地说了一句：“妈的，要是我有这么大的胸，昨晚不撞死那个加拿大黑鬼才怪！”这一句话声很大，很多人都听到了。丽平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白洁，咱们不是说好不说足球了吗？”

　　白洁一甩头，终于走向了餐厅，就那十几步路，手里的方便面已经被攥碎成了很多小块。但她依然不是去吃饭，“我待会就在飞机上吃这两袋方便面了，现在是要去打一杯茶水。”不一会儿，白洁就捧着装着茶水的太空杯出来了。不清楚她的茶叶从何而来，但她自己用恨恨的语声说明了这杯茶水将向何方而去。“我要一直把这杯茶水带到北京，途中是不会喝的。到了北京再喝它，那会儿它该很苦了吧？我不想一回国就忘了波特兰带来的痛苦。”“雯姐，保重！”姑娘们拥泣泪沾裳

　　人群中最为惹眼的当属孙雯、范运杰和浦玮三个人，她们都没有穿国家队队服，所谓分手，正是因她们而起。

　　孙雯先不回国，送走国家队后她就要飞往亚特兰大；范运杰也不回国，她的下一站是圣地亚哥；浦玮要赶往的地点是华盛顿DC。之所以不跟国家队一起返回国内，是因为她们几个要利用这几天时间把自己遗留在大联盟的一切事务都处理完毕，包括清空银行账户、退掉租用房屋、整理暂存物品等等。然后，她们三个将在洛杉矶汇合，一起去陪伴正在卡尔森进行恢复的队友潘丽娜，并在娜娜可以离开之际一起回国。

　　孙雯在中加之战一结束就向全世界庄严宣布退役。离开足球之后，有未完成的学业等待延伸、有方兴未艾的公司等待打理、有一家报社的加盟邀请诚待考虑，孙雯似乎可以用不可开交的忙碌来代替对二十余年戎马生涯的回忆，用前所未有的充实来掩盖住因为从未站到过峰顶而产生的遗憾与伤感。但真能这样吗？那天早上，孙雯与每一个人的拥抱仿佛都拆解不开，她抱住队友时臂膀上充斥的力量犹在对抗那个可恶的胡珀时之上。小毕妍过来了，孙雯抱着她不撒手，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小孩子正是最有可能接过自己枪的人选，“雯姐，保重！”“毕妍，加油！”贴着耳朵送上的祝福因为简捷而更显有力；刘英过来了、阿猫过来了、韩端过来了、亚莉过来了……孙雯的拥抱成了不可省略的内容，当吕枫大喊一声“弟兄们，上车了”时，孙雯还在抱着曲飞飞不舍得分开。

　　范运杰拿着自己的相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拉着队友没完没了的照着合影。小范在这届世界杯上没有进球，在与加拿大的比赛中还出现过几次挺吓人的失误，但没有人对她作出指责。为了世界杯，小范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牺牲，忘却家庭变故的痛苦、战胜身体机能的退步、挺过位置竞争的残酷，千帆过尽才有了她在世界杯上的这360分钟，小范真的不容易。和李洁合影时，李洁抱着小范的肩膀一连说了好几声“范姐，谢谢你”。

　　浦玮有年轻的面孔，也有令她早熟的不凡经历，对于她而言，为国家队打拼的路还山高水长，这一次的分别只是人生旅途上的一个小十字街口。但“向左走、向右走”这种场面还是她所难以平静承受的，浦玮第一个开始流泪，17岁那年在一次铲抢中伤到露了骨头都没哭的浦玮，这一次却泪飞顿作倾盆雨。

　　哭泣是一种传染力极强的生理行为，国家队的大巴车刚一关闭，浦玮就哭了起来，小范的眼泪马上跟着流了出来，孙雯一直在忍、一直在忍，但是当大家可以隔着车窗清晰地看到曲飞飞和毕妍脸上泪流如注时，孙雯也终于崩开了自己的泪腺长堤。

　　是的，没有了年轻人那种体能，孙雯小范她们在某种角度上是脆弱的，但是没有了她们，整个中国女足的气质都将变得脆弱。

　　孙雯没有穿国家队队服，她把最后一次留在了赛场上，“我从足球赛场上退役了，一切与足球有关的装备也都将从我身上退役。”孙雯没有解答，为什么宣称“眼泪早已经在1999年时就退役了”的她，这一次又重新找回了流泪的感觉。“老婆该骂我了”马良行一语语凄凉

　　失利后的当天夜里，南勇就紧急下达了第二天凌晨出发的命令。发车时间定在7点，6点钟还有一顿早餐。由于失利之夜那顿最后的晚餐没有人动筷，打完一场球又饿了一晚上的姑娘们如果在早晨再不吃东西，可能真的无法走完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的旅程。于是马良行在5点半钟挨个房间敲门，他那特有的沙哑嗓音可能最后一次传达着对这支球队的“命令”，“快点快点，都下去吃早餐！不许不吃呀！”

　　6点钟，刘亚莉和曲飞飞这两小第一批出现在一楼的餐厅里，接下来的身影依旧是青春一族，毕妍、韩端、李洁……都是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小将。她们眼睛依旧红肿，但腰身已经挺拔。也许真是这样，毛头丫头们总是率先从伤害深重的“劫难”中走出，而打出第一个转折号的，也常常是这些决不轻易言死的后生们。因为她们年轻。

　　如果说这几个年轻人的姿态令人一振，从而自然而然的把对女足现状的思索转化成对女足前程的展望的话，那么马良行的亮相，又再度把人扯进了心碎千千片的画面。

　　一件白色的运动T恤、灰色的休闲短裤，看惯了小马身上那身喜气洋洋的国家队红色打扮，这突如其来的一身“素缟”委实令人震惊。马良行是地道的上海人，虽然他比多数上海人都多出一份坚硬，但用这么大的反差效果来刺激周围的人却绝不是他的本性。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马良行这身装束只是信手拈来———除了刻意的脱下了国家队的服装，白色与灰色这种象征着咏叹调主题的搭配，不是他成心而为。但越是无意之举，越是真实心境的恰当反映，不是吗？

　　一楼大堂里还幽幽亮着灯，在灯光的衬托下，小马一头硬扎扎的黑发里的白发丝明晃晃的有些刺眼。见到在大堂里守候的那三五个记者，小马抿着嘴笑了笑，但笑意没出来，一脸皱纹和眼里的无奈却逼出了无尽的凄凉。他肩上松松地搭着一个黑皮包，皮包随着他的走动而不停地在后背上拍来荡去，显然包里面空空如也。

　　“我老婆该骂我了，因为我一件东西都没给她买，原来只是一心想着把金牌当成礼物送给她的，那比什么都强，是吧？现在就这么空手回去，美国没有什么值得往回带的。”一语双关，无尽凄凉。

　　“马指，您有白发了。”一个上海记者用上海话小声说。

　　“是呀，我也看到了。我今年45岁，还没到长白头发的岁数，但是它出来了我也没办法呀。没办法控制的事情太多了。”马良行叹息着，转身走进餐厅，显然他怕再说下去又会回到足球上来、他怕再说下去就又进入到能否继续执教国足的话题中去。

　　脱下国家队的服装，是一种作别的形式吗？“为什么会这样”大巴车里……

　　车终于走了。孙雯飞快掏出笔，在波特兰双树酒店的便笺上写下这样一段话“轻轻招一招手，我走了———亲爱的伙伴，上一秒我们咫尺，下一秒便成天涯。且让泪花尽情挥洒！”

　　马良行说过，四年前的波特兰与现在没有太大差别。但云已不是那样的云，天也不是那样的天。四年前，波特兰是载着中国女足驶向决赛场的金舟；四年后，波特兰这三个普通的汉字仿佛已成了最不吉祥的符咒，它的一切都成为引发女足痛苦的由头。

　　“中国女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巴车踪迹全无时，孙雯喃喃自问。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为足球而发问，但不管怎样，她的自问理应变成“她们”的集体思索。

　　小马家军在波特兰晨钟未响之际消逝了，因为孙雯等人的离去，中国女足真实地给人一种“繁花落尽”的感觉。也许，惟有那句古诗最能表明我们此时的期盼：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