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猫　严明

　　大二暑假，追逐一段爱情和逃避一场炎热，我每天躲进大学旁边的一家小资咖啡馆，一个倾慕的女生和一个硕大的空调，是选择的理由。为了把经常在那里出没的她吸引到我的桌子，我采取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方法———每天捧着一卷《资本论》在昏黄的灯光下不知疲惫地阅读，想塑造20世纪末一个阅读马克思的形象去蛊惑众生。

　　那个年代，女生还会被哈根达斯和SWAROVSKI以外的东西打动。感谢上苍，我刚读到马克思在“1867年第一版序言”里激情澎湃的宣言——“在其他一切方面，我们（指德国）也同西欧大陆所有其他国家一样，不仅苦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而且苦于资本主义生产的不发展。除了现代的灾难而外，压迫着我们的还有许多遗留下来的灾难，这些灾难的产生，是由于古老的、陈旧的生产方式以及伴随着它们的过时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还在苟延残喘。不仅活人使我们受苦，而且死人也使我们受苦。”她走过来向我打招呼，我的目光永远停留在下面这句话：“死人抓住了活人！”

　　伟大的开始没有伟大的终结。读完半本《资本论》，我也没有抓住这个女孩，这句话却一直抓住了我。后来读了萨缪尔森的《经济学》，知道马克思out了（林行止最近说，萨缪尔森也out了，现在流行格列高里·曼昆的《经济学原理》），不过这句一个暑假都在脑海盘旋的话还有描绘资本的数不清的诗句我想永远都该流行下去。

　　德国另一个伟大的马克思（斯），韦伯对于资本主义的态度远远没有那么悲观。新教强调的现世禁欲和营利以及西方社会特有的理性主义相结合，路德的“职业”概念和加尔文中的“上帝预定说”鼓励人们投入商业，最终产生出独一无二的资本主义精神。不仅中国儒道两教、印度佛教无法创造同样的语境，就算新教近亲天主教都被远远甩在后面了。韦伯的这个判断成为20世纪最受争议的人类命题之一，不过历史在某种意义上站在他这边。先后将新教定为国教的英国和德国两马当先，先后称霸的意大利、西班牙和法国这些天主教国家都相形见绌。就世界范围内，如果“五月花”上坐的102人不是在宗教斗争中仓皇出逃的新教徒，恐怕整个人类历史都将改写。

　　欧洲足球也在回应着韦伯的判断。最新的德勤欧洲联赛报告指出，英超和德甲的观众人数和总销售额都高居欧洲前两名，足球实力更高一筹的意甲西甲在商业开发上好像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有趣的是，真正为了足球破产的电视台是德国的基尔希和英国的ITVdigital，可是这两个国家经受震荡不到一年，基本解决了电视转播问题，反而西甲和意甲陷入各种风波甚至一段时间传出无法开赛的丑闻。说联盟，英超德甲强有力的管理机构效仿NBA，在全世界范围内推行各自的品牌PremierLeague和Bundesliga，可是西甲意甲还停留在酒香不怕巷子深的传统经济模式，后者的联盟更处于绝对混乱之中，每次主席选举都让人联想到台湾的立法会选举场面。说球队，曼联在股市小的操作失误都逃不过伦敦股票交易所监管部门的眼睛，反面引证出一切俱乐部经济活动都处于绝对的透明之中；回到西班牙，《阿斯》主编雷拉尼奥上月还在抱怨，佩雷斯先进的领导俱乐部的模式障碍重重，“如何在西班牙这样一个保守的天主教国家传播革新的火种，这是一项艰难的试验。”而拉齐奥和巴塞罗那大起大落和捉摸不透的转会政策背后，早就有专家指出明显存在“黑金”的痕迹，只是缺乏发达的监管机构和保持透明的财政公布体制，一切怀疑只能停留在怀疑的层面。

　　韦伯的论述中，哥哥天主教是弟弟新教的反面题材，值得反复论证，至于他们另一个兄弟东正教根本就不上台面，他也没有写下一个字去论述东正教和资本主义的关系。确实，太多悲天悯人的情怀阻碍俄罗斯人奔向经济大丰收，类似托尔斯泰这样七十多岁还为了农奴离家出走的庄园主无论如何也无法提高商业的发达程度。不过，现实的残酷性在于，正是一个东正教徒洗劫了全世界范围内商业意识最出色、最能体现资本主义精神的俱乐部———曼联。俄罗斯人、兼有石油大亨和军火商身份的阿布拉莫维奇出现在伦敦切尔西总部的那刻，英国人把他看作是和黑手党关系暧昧的家伙、出色的暴发户和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俄罗斯人用1.11亿英镑收购11个球星的“五个一工程”竣工后，硬是用最赤裸裸的方式在英国这个注重社会阶级地位的国度砸开了一片天地，就像找到宝藏的基督山伯爵，通过不断显富摆阔，一夜间成为来历不明但身份显赫的贵族。

　　一个来自经济混乱地区的人依靠最原始的方式成为经济发达国家的主人公。死人抓住了活人！落后的生产关系回过来让先进的生产关系大吃一惊！马克思再次in了起来！俄罗斯和资本主义确实一直没有发生什么爱情，可是和帝国主义关系暧昧，沙皇和苏联都创造了老大帝国。阿布拉莫维奇最迅速地完成了早期建设，接下来就是树立自己的帝国，还是砸钱，找来了犹太人扎哈维，他超强的钻营活动能力和不依规律办事的本领足够在转会这个江湖倒腾风浪，贝隆、克雷斯波、马克莱莱，目标一个比一个难弄，工作一次比一次出色。还有新教徒凯尼恩，西方学院科班出身和伦敦股市打滚多年的经济奇才将保证俄罗斯航母在市场经济的海洋里同样如鱼得水。

　　左手是世界上最会赚钱的犹太教徒，右手是世界上最有资本主义精神的新教徒，东正教徒阿布拉莫维奇一路行走，从西伯利亚的雪一直走到伦敦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