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造成的隔阂，似乎一杯酒就消弭了。

　　9月9日下午5点，西安高新区五路，卡洛斯寓所枫叶新家园旁边的巴黎西餐厅。经过两个小时的“倾心交谈”后，国力俱乐部总经理王珀与主教练卡洛斯的手握到了一起。

　　连王珀都承认，国力之所以安抚老卡，完全是迫于陕西球迷的压力，“是给三秦球迷

一个面子”。但“狼迷”们并不买账，在他们看来，打碎的神坛是不可能复原的，经受创伤的卡洛斯，就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只是“国力用来敲球迷口袋里钞票的道具（卡洛斯语）”！

　　靠精神力生存的“西北狼”，野性正在悄悄流失……

　　如果不是来了个王珀，陕西足球不会激起如此大的风波；如果王珀个性不那么张扬，卡洛斯还可以当他的“狼王”。偏偏王珀是个“无神论”者，他要用铁腕在国力打下自己的“强人”烙印，卡洛斯，自然难逃刀斧。

　　关于“人”与“神”的对抗，外界传言有多种版本，繁杂而乏味。我们记叙的，只是媒体从未披露的卡洛斯的几声怒吼。声声怒吼，都是为了洗脱罪名。

　　国力队赴兰州与天马队热身前，卡洛斯决定“罢工”，他把全队28名球员叫到一起，然后指着朱永胜大声地问：

　　“你说说，当年你的钱是我给你的吗？你承认吗？”

　　当年是指2000年，那年国力队冲上甲A，卡洛斯与助手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2.4万美元，奖励朱永胜和江洪等几位功臣。

　　老卡今天这么激动，是因为王珀指责他“私设小金库”、“克扣”队员的奖金。“克扣”的事情的确存在，每次国力队发奖金，卡洛斯都要从每位球员的收入里抽取2%，平均每人300元。这些钱有的花在了训练场，分队比赛进球的球员都会受到小小的奖励；有的用在日常生活，大家一起出去撮一顿，或给过生日的人买块蛋糕；有的干脆赏给了球队司机和基地服务员，老卡可怜他们挣得太少。“这是我的小策略，我在巴西就这么做的，怎么能说是私设小金库呢？”当着球员的面，卡洛斯很愤怒，“造谣的人，他怎么敢面对自己的父母？”

　　与俱乐部冲突时，“小金库”里还有2800美元，王珀要求这些钱必须上缴俱乐部，但老卡坚决不同意，“这些钱都是球员的，当然应该归还给他们！”于是，28名球员，每人分了100美元。

　　老卡的第二宗罪是“训练方法不当”。国力队近期出现大面积伤病，王珀指责体能教练水平不行，大运动量训练没有科学依据。国力队的体能教练叫比利，是卡洛斯的“死党”，年初带国安队时，海外集训归来的国安球员一次性通过了YOYO体测，比利一举扬名。

　　“比利是运动学博士，是巴西最著名的三大体能教练之一，他的能力不容怀疑！”助手受到指责，卡洛斯比自己受委屈还愤慨，“同样的训练方法，以前我带国力为什么能够成功？上大运动量也是他（指王珀）要求的。国力队除了能跑，还有什么？”

　　最让卡洛斯无法接受的，是王珀对其专业事务的干涉。“热身赛打甘肃天马，他居然要求我必须胜利，在昆明打重庆力帆要求也是如此。我是主教练，我的调整和部署都是为了9月20日开始的联赛，俱乐部的要求与我是不同步的。总经理如此要求，使我丧失了尊严！”卡洛斯如此解释他不去兰州的因由。

　　与王珀翻脸后，卡洛斯通过常务副总经理叶保增找到李志民，想“与董事长做最后的长谈”。身在广州的李志民回话：“我绝对相信你老卡，你要留下来，但一切都要听王珀的。”老卡一听就火了，他真想一走了之，带着他的老伴卡塔琳娜女士，回到巴西种植自己的庄园。

　　陕西足球的世界只有两极，一极是卡洛斯，另一极是球迷。

　　卡洛斯愿意留下，不是对国力俱乐部的妥协，而是难以割舍陕西球迷的情谊。有了老卡，淳朴的三秦球迷甘愿做忠实的“信徒”。

　　当王珀整风的尖刀刺伤卡洛斯时，陕西球迷表面上沉默，暗地里却在谋划自己的反抗和报复。很多球迷表示，如果卡洛斯真被撵走了，9月24日国力主场对辽宁的比赛，朱雀体育场看台将空无一人，他们要用“空场”来表达对老卡的怀念，以及对现任老总的愤恨。

　　卡洛斯罢工在家，枫叶新家园的公寓天天都有来访的球迷，小区的保安见到是来看望老卡的，未作盘问全部放行。有一次，200多名球迷自发集中到一起，每人捧着一个“中国结”，浩浩荡荡地来到老卡家。球迷中很少有人懂外语，他们与卡洛斯的交流都要靠手势，有时手势也不需要，一个眼神就读懂了彼此的心思。200多个中国结挂满了客厅，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卡洛斯眼含热泪，挽着妻子向球迷深深鞠躬，然后用生硬的中文说了声：“谢谢！”

　　如此众多的球迷，如此平常地出入一位外籍教练的寓所，这在中国足坛还极为少见。卡洛斯，凭什么俘获了陕西球迷的心？而陕西球迷，又何以让老卡如此忘情？

　　单纯的陕西球迷最爱怀旧，他们不太愿意谈论现在的国力，而更愿意回味当年的“西北狼”。不少球迷几乎是恳求记者：“多写写国力冲A的故事吧，多写写老卡导演的几次经典战役吧，我们真的爱看！”卡洛斯在陕西执教数年，每场比赛结束，无论输赢，说的第一句话都是“感谢球迷”。有一些球迷下岗了，老卡就自己掏钱给他们买球票。

　　球迷对卡洛斯也够意思，老卡二度赴陕，200多部车、上千名球迷自发到咸阳国际机场迎接，一位球迷甚至开着当年迎接捷克总统的豪华中巴，硬是把卡洛斯从俱乐部的轿车上拉了过来。这次闻知卡洛斯要走，球迷们又自发行动，一天之内就有400部车报名送行。

　　有一个故事会永远活在卡洛斯心里。上个月的一个炎热下午，一位球迷买了一筐西瓜，用自行车驮到了国力队训练所在的八丈沟，为的是让国力将士解解渴。球迷放下西瓜就离开了，国力队训练结束后，翻译李林告知老卡，这位球迷夫妻俩都下岗了，一个月只有120元的救济金。老卡用拳头砸开西瓜，指着鲜红的瓜瓤，流着泪对球员说：“球迷送的不是瓜，而是心和血！我们每个人都要吃一口，我们的良心要像这个瓜瓤一样鲜红，千万不能背叛这些可亲可爱的球迷呀！”

　　情感也可以交换。老卡在家生闷气的日子，不少球迷都好心相劝：“你还是先回去带队吧，不然他们又找个理由处罚你，你在经济上会受损失的！”面对这些善良的球迷，卡洛斯的话语也格外真诚坦率，“他们不想让我拥有任何权力，他们只需要我做一块砖，放在那儿做个摆设，用来敲你们口袋里的钱！你们说，我忍心欺骗你们吗？”

　　“为了陕西足球，为了陕西球迷，下半年我可以不要一分钱，”卡洛斯对李志民说，“但是，国力必须给我尊严！”

　　撵神容易请神难，卡洛斯虽然与王珀握手言欢，但彼此间的裂痕已无法弥合。卡洛斯的离开是必然的，陕西足球，即将迎来“失神”的阵痛。

　　有一个关键的问题，王珀和卡洛斯至今都没有道明。王珀为什么交恶卡洛斯？这里面有没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幕？

　　据悉在入主国力后不久的一次酒席上，王珀向卡洛斯阐述了自己的设想，王珀认为，凭国力队的现状，想冲击中超并不现实，而依靠陕西火爆的球市，明年打中甲未尝不是良策。而既然不想冲中超，下半年的联赛如何打就大有讲究。

　　在酒席上，卡洛斯断然拒绝接受王珀对自己的建议，但他对媒体的解释又很模糊：“我不能说我们之间谈了什么，我也不想说。如果我那么去做了，有的队员就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因为即使他训练状态很好，也上不了场……”

　　即便是留下卡洛斯后，王珀也公开表示自己并不喜欢老卡，而更欣赏迟尚斌、大王涛等这些本土教练。不出意外，明年国力队主教练将是迟尚斌。老卡自然清楚，他在国力开始倒计时了，他的言语里少了以往的豪迈，多了失落和牢骚，“无论谁来国力，要取得我这样的成绩都不是容易的，国力连个像样的健身房都没有，别的队都现代化了，我们还处在石器时代！”

　　人事的斗争往往两败俱伤，比起落魄的卡洛斯，王珀的未来也并不光明。抓赌球“内鬼”、整风运动、制约老卡，上任不久三放空炮，陕西球迷对王珀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尤其是“弃中超打中甲”的言论出台，更是极大打击了球迷的热情。

　　李志民请来王珀，除了看中其铁碗治军的能力外，更关键的是企盼后者带来充足的资金盘活国力，王珀的名头是中信海直东北公司的总经理，手头掌控数目可观的资金。而一旦王珀的贷款承诺无法兑现，李志民还会一如既往地信任他吗？

　　陕西足球的确走到了攸关生死的十字路口，热身赛2：5输给甘肃天马后，无数球迷悲问：如此下去，“西北狼”的旗帜，要被甘肃天马抢夺过去了！陕西足球，难道连自己的姓氏都捍卫不了吗？

　　国力的动荡，也惊动了躲在西安郊外闭门著书的作家陈忠实。老爷子是国力队的忠实拥趸，接受记者采访时，他用浓重的关中方言说：“谁要是祸害陕西足球，谁就是狗孙子！就是流氓！”

　　陕西球迷的眼睛，最能辨别忠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