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的理由

　　令狐晓

　　美丽是我在德国认识的一个德西姑娘，德文名字叫Merl。Merl前前后后学了五年中文，也说得一口很不错的汉语，自从她发现中文里居然有“美丽”这么一个好词儿和她名字的

发音如此接近后，她就迫不及待地自称“美丽”了。

　　美丽其实不美，作为一个典型的德西姑娘，她金发碧眼，腰肢粗壮，而且并不娇小的她和中国女孩一样贪吃好睡，让我等一般在大学侍候惯了女朋友的中国人见之顿生亲切感。

　　到德国的一大快事就是去看德甲，一到周末，哥们就常常请美丽吃中餐，盘算着靠美丽找黄牛党买点便宜的票，但是美丽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吃过饭之后宁可在寝室里闷头大睡也不去球场，有一次为了拉她看圣保利的比赛，我们决定诱之以色，对她大吹杨晨是中国的汤姆·克鲁斯，赛后可以和我们中国球迷单独见面云云。但美丽还是心如止水，对偶像汤姆·克鲁斯忠贞不二，还是不跟我们去锳这趟浑水。

　　说起来美丽和我们中国留学生在体育上唯一的联系就是麻将了。在讨论课上美丽听说中国人全民皆麻的盛况后，为了日后能适应中国生活，她专门从大学里借来一副日本麻将，找我们几个中国人陪她打。打电话来跟我们约时间的时候，她特别郑重其事地问了一句：“你们有瓜子没？”我们说没有，她顿时觉得特别遗憾，因为在她看来，中国人打麻将的同时，是必然要嗑点瓜子什么的。我闻之恶从心中起，心想西方人对我们的歧视果然无处不在，连美丽这样的西方无产阶级兼国际友人都中招了。但是转念又一想：能怪谁呢？从胡适之到林语堂再到老舍陈凯歌，向国外介绍中国人时没有不提搓麻将嗑瓜子的，美丽舍身不恤，与我们同流合污，也是中德友好的表示。所以也没有找她的麻烦了。

　　转日打麻将的时候，她特地带来了一个装钱的铁罐，说是玩中国的游戏就要照中国的规矩来，来点赌注，我们当然欣然同意，我们心想，老外玩麻将哪有可能玩得过中国人？这不是摆明了给咱们送钱来了吗？有个别天性乐观者，当场就联想到了日后在德国开个麻将会馆以代替打工谋生的好事。

　　于是我们纷纷掏出马克芬尼放在桌上，牌局正式开始。美丽玩麻将哪可能是我们的对手？稍不留神，就“点了一炮”，赢家于是大喊掏钱掏钱！美丽倒也不耍赖，打开铁罐倒出钱来放在赢家面前，大家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堆中国硬币！美丽看看一桌人失望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解释，这一堆都是她历次去中国旅游时积攒下来的硬币。玩中国麻将，当然要用中国的钱！

　　继续往下玩，美丽又连输了几把，一堆硬币都输光了，美丽不禁背诵起了中文绕口令：“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大家都急忙为她送上人民币一样廉价的同情，然后又从孔子说到毛泽东，从雷马克说到君特·格拉斯，用两种语言轮番向她论述锲而不舍的道理，但是美丽还是不肯掏出德国马克来继续作战，而是说：等我去中国赚了人民币再和大家打吧。

　　如今美丽作为大众公司未来的雇员，去了长春一汽实习，偶尔和她通个电话，知道她在中国长春过得很快活，赚的人民币每天不是买衣服，就是用于搜集盗版碟，至于麻将，却从来没有玩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