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微步

　　慕容紫薇

　　有一种舞蹈，来自西方宫廷，是集体舞，开始结为舞伴的一男一女，不管中间经历了多少过客，最终，还是会相遇。这是这种舞蹈的游戏规则。这个舞蹈的名字叫作：圆舞。

　　现实生活里，谁这么幸运或者不幸？假如，让你人到中年腆着发福的大肚子秃着半边头和初恋的女孩———估计也变成了徐娘———重逢，想来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逃之夭夭。

　　刚毕业那两年，在一家国企上班。该国企的“企业文化”建设的主要内容，就是全民大跳“体育舞蹈”，包括俗称的“国标”———国际标准交谊舞(华尔兹、狐步、慢四、探戈等)以及拉丁舞(牛仔、恰恰、伦巴等等)。一直没有闹明白为什么显然是男女社交活动的交谊舞会变成一种注册体育运动。

　　那个单位每年的“局庆”(那是个和共和国同龄的企业，有差不多两万人，号称“万人坑”)，总有一队穿着袒胸露背的曳地长裙的女子和穿着燕尾服的男人在表演交谊舞。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个教人跳拉丁舞的老师，曾经拿过全国比赛的很好名次，他这样总结拉丁舞：眼神要有挑逗性，服装要有暴露性，肢体要有扭动性。那时节大家觉得那人很是流氓。

　　肥皂剧《橘子红了》中，有如下台词：“一个女人如果喜欢一个男人，一定要先和他跳舞。”这话我赞同。不是为了考验人家的乐感节奏和身体的协调性，而是，双方是不是默契，完全可以从跳舞的过程中感觉出来。而最考验默契程度的，是最简单的华尔兹，而不是高难度的探戈之类。最简单的舞最难跳得好，如同，最简单的家常菜才最考验主妇的手艺。就算是天生的乐盲，都听得出华尔兹简单的“嘣嚓嚓”这样的节拍。而且在跳舞的过程中，双方的某些个性可以一览无余。例如，总是晃动上半身的男人，除了肌肉不够力量，还是一个油滑的家伙。真正跳得好的，男的一定必须保持上半身的挺直姿态，从不轻易晃动；而女的，在旋转的时候会轻微侧腰，不仅好看，带起来有身轻如燕的感觉。如果两个人足够默契，华尔兹跳起来的最高境界是感觉一个人在转。到了这种境界，想不爱上对方，估计都难。

　　拉丁舞的主要元素，本来就是热情奔放的南美人民的两情相悦。其中以伦巴为最，胯部的动作是伦巴最难掌握的要领。所以，“体育舞蹈大赛”中，伦巴能够拿最好成绩的，一定是胯部特别的像自然的波浪，看起来简单，但甩起来的横“S”，没有天赋的人，做起来只能是“下流”形象生动的肢体解释。然而，电影《花样年华》中，给拉长了节奏的伦巴音乐，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在错误的时空里相遇，所有千回百转的心思，变成无法表白的晦涩。也就是那个年代，唯美的，内敛的，谨小慎微的年代。因为有所保留，才会有所怀念。

　　回到体育舞蹈。每周去健身房，看到课程表上安排有“激情拉丁”。女友说，她累了就会抓个男的陪她去跳拉丁舞，我坏笑：“不是只跳舞吧？”周四上完芭蕾，对面的课室正在跳街舞，那个老师年纪不小了，却跳得激情四溢。她告诉我她的年纪，我吓一大跳，心想我要到这把高龄估计腰都伸不直。

　　不由得想起一位女友，那天一起去参加酒会，回来在电话里和我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问我：“我今天可漂亮？”回答当然是肯定的；第二句话，是回答我问她我那位曾参加选美进入决赛的女友是否美丽，伊人说：“啊，她很漂亮，但没有我漂亮。”我笑得打跌，而她最后一句话险些让我从椅子上摔下来：“整场这么多男人，我只觉得他是最靓仔的，怎么办呢？”

　　这么花痴的话，也只有她说出来分外可爱和率真。如果她不是坐在轮椅上，她的舞会跳得比任何一个女人都美丽奔放。那是一个总在心灵里跳舞的，最有体育精神的，永不言败，永不放弃，并且总是相信会有最合适的人和她跳华尔兹的———所有女人的坚强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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