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好的作品也有它无法掩饰的缺点。《脆弱》尽管描摹了一个时代，它道破了中国足球耻辱的秘密却没有诉说它2 0年的历史。我为作者感到惋惜，他为什么不是球迷。

　　和那个局促的主角相同，中国足球也保持了一种诚实，在它还没有完全成长为巨人之前，它拒绝任何的虚假的狂欢。 在无数球迷还在条条假设的幻想之路上忐忑不安地行走时，中国国奥队冷静地用失败来定格世纪末的初冬。

　　20年以来，我们的足球对世界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辛苦？难道是仅仅因为它的卑微无法和 泱泱大国的地位不相称吗？面对只能由11人来解决的一场游戏，我们的地域、人口、国民生产总值等指标显得庞大而无力。 古久以来的大国意识在每个球迷心中营造的乌托邦大厦在经受了一次一次失败的锤打后，终于轰然倒塌。

　　一切祸都始于苏永舜，他的单纯，他的自信，他的盲目，使一次侥幸的对成功的接近又回到了起点。而正是这次偶然 给了足球一个错误的烙印：我们和世界之间的隔阂也许只是交易。于是，人人思想里咀嚼这样一个句式：如果不……，那就… …。而苏永舜本人也被神话，往往在重要的电视转播中露面担任招揽观众的招牌，然后沦落为商人的器具，在被当成“老同志 遇上了新问题”的典型之后悻悻淡出。

　　曾雪麟的宽幅镜框伴随着人们对5.19的痛苦回放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电视屏幕当中。他出于纯真而流露出来的无 奈在10多年后还是那样地亲切而又千篇一律。5.19告诉我们尊严被冒犯后的无序，同时也明白了天使与魔鬼、天堂与地 域的区别就是一个足球。若干年后，曾老人家被请回来进行思想政治教育，这是足球中国化的最好例证：一个国家队的主教练 首先是一名知心大叔（大哥，大伯……）。

　　高丰文的辉煌与他的国庆献礼相比是如此地不堪一提。世青赛八强、奥运会出线等等给了我们充足的可以自欺欺人的 理由，而同样“最无进取心的球队”的评价在“高家军”的名词消失后迟迟登场。高丰文选择了深居简出，热衷于用他的名望 “毒害”足球苗子。他花白的头发和足球一样地斑驳，足球是怎样地折磨了一个汉子！

　　不知当年徐根宝在竞选国家队主教练时所用的那张“中国足球发展规划图”还在否？它足可被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 任何英雄都有它痴狂的一面。徐根宝在地点、服装、饭馆、咖啡等地方上苦苦寻觅属于他的幸运，而“破除迷信”的传统一丝 不苟地被中国足球继承，他也只能留下他的勇气和莫须有的“恐韩症”复杂地用接受挑战来标价自己。

　　施拉普纳这一生中最值得被人们提及的就是能来中国。至今，他有了“施大爷”的美名，有了大帅才有的元帅服，还 有了中国啤酒市场的一席之地，但是中国足球还是一无所有。他没有带来德国的足球，带着不知从哪位影星处学来的非日尔曼 表演，给我们留下了“不知往哪儿踢就往球门踢”的经典解嘲后，四平八稳地走在通往足球经纪人的康庄大道上。

　　戚务生的标准是“我起码比老纳强”，而命运却大大地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可能能比国内教练强，但是他和洋人一 样地失败了，不分上下。他防守反击的策略不符大国风范，他尊重群众意见的谦虚给他带来缺主见的好名声。内战的威望在每 年如火的保级事业中为他带来此身的财富。当年亚洲杯失利后，校园中流传的“戚务生，气吾甚，泣无声……”的段子还有哪 位有心人能记得？

　　霍顿用固执将自己和前任划清了界限，但是，他却未能将球队的命运从中国足球中化清。他那双瞪圆了的眼睛为众多 新闻的人物特写提供了素材。他的无法自圆其说的窘迫证明：理论是拯救不了中国足球的，而英式足球“瘦死了比马大”的架 子也吓唬不了亚洲人。他在一个偶像崇拜的年代千辛万苦来到中国承受了一个无视天才的罪名。

　　只要年龄许可，年维泗总能在国家队主教练虚位以待但是国家不可一日无队时，被人们从遗忘或者记忆的角落里请出 来。他永远是个承受结果的人，他也无需去为中国足球争取点什么。他退居二线时，是在上级的领导下，试图把历史创造者的 身份留给比他年轻的人转转运气，孰不知，他还是以错误来结尾。

　　本来以为麻木可以让足球的一切得到解释，而在阵痛不断的侵扰中，我发现中国足球的敌人其实是自己，它浑身上下 充满了脆弱。

　　足协不得不推行职业化，但又试图用行政命令对市场来一统天下，于是，每年的足球工作会议就成了大伙年底结账苟 合的联谊盛会，不时地闹一闹“扩军”这样的小花絮。

　　俱乐部在一个市场还未成熟时便手提镰刀准备收割，在大把大把银子有去无回之后，毅然跳楼大甩卖。气急败坏之际 ，大可用向球迷通报“钱是如何在保级中发挥作用并失去效力”的情况来征得同情。

　　球员曾经有过为钱睁大嘴然后到场上玩命的纯真年代，如今钱见得多了，“歌星球星天仙配”或是“泡吧”、“夜宿 不归”才是生活的乐趣。好不容易憋了一口气想在世纪末对一切的偏见作个了断，却没想还是身险怪圈无法自拔。观念不改， 仅凭冲动又何以能有伤筋动骨的改变？于是，就对着裁判表姿态，用自戕来获得疼痛的快感。

　　球迷们被中国足球折腾得异常敏感，只要任何与绝望对立的东西都会让他们兴奋起来，而任何的失败都会让他们愤怒 。20年积累的期待已经无法让人保持平静，心情不断地在愈合和折断之间往返。他们被别人的言行举止牵引着，在适当的时 候扮演着“借刀杀人”的器具。

　　新闻界为了遵从时效性的特征，怀疑着自己的判断，观察着众人的脸色，想着自己的关注程度，准备着各种砖头和噱 头。为了和俱乐部搞好关系，有时遮点丑换几条内参；为了让球迷来看或买，依着他们的心思再往前走一小步……他们永远能 查出当年别人说什么而忘记自己当初说过的话，他们永远能发现错误而不动生色地使用“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法则。

　　在北京的夜里，我这样地读着《脆弱》，发现自己的和中国足球的影子，心慢慢地冷下去：我这样地听着“老式汽车 ”中陆凌涛开始播放LED ZIPPLIN的《天堂的阶梯》，在迷蒙中有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