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青队远在伊朗为亚青赛搏杀的时候，中国足球也曾年少的一代人开始聚会北京，细数他们自己过去的纯真岁月。11月18日，29名健力宝队球员从地北天南会聚京城，纪念他们留学巴西七周年。光荣的当年梦已远，成长的心路几多辛酸?他们代表着一个曾经激动人心的模式，代表着一个曾经蓬蓬勃勃、而如今却几乎破灭的希望。

　　整整七年了，当年百里挑一的幸运少年，如今已是一群健壮的大小伙子，从异国求学到联赛洗礼，他们的目光从天真无邪到心事重重，始终都追逐着脚下黑白相间的梦想，此刻再度聚首，刻意的纵情谈笑，掩不住泪眼朦胧的心底伤感。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不再是旧日狂热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也不是旧的熟悉的你有着一样的笑容……”七年光阴的故事是怎样改变了这群无忧的少年，他们的遭遇不仅属于他们自己，更属于中国足球一个特别的年代和群体，属于一种思维，属于一种实践。围绕健力宝队的反思便开始于他们重逢的相对唏嘘里。

　　新疆小伙子韩涛，是这个集体里最郁郁寡欢的，同样是骄傲天才的一分子，如今仅仅22岁的他几乎到了无球可踢的地步(详见六版《韩涛：没球可踢像根草》)。韩涛还仅仅是这个集体中的一个失意代表，事实上，30人的健力宝队中有15人是甲B里的替补或绝对替补，时刻面临着下岗的威胁。

　　遥想七年前，健力宝出征的时候，担负的是培育国家队骨架的使命，国人原本是想在他们中间诞生国脚营里技艺超群的一批英才。时至今日，除了李铁、李伟峰外，他们都已消逝于国家队门外，甚至张效瑞、李金羽等屈指可数的昨日红星，在甲A行列也只是勉强度日。这些失意的代表们在这次聚会上发言，虽热情不减，信心依旧，但目标却只能指向“打进甲A去”。联想到当年的朝阳出征，今日的誓言里该有一抹隐约的叹息：“昨日的誓言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刻画了多少美丽的梦，可终归是一阵烟……”

　　韩涛们的经历告诉我们，没有人排挤他们，更没有人打击他们，只是没有人能使用他们，于是没有人去理睬他们。

　　当李铁、李伟峰等人痛改巴西技术派足球印记全面施行硬派打法并终于在国家队站稳脚跟的时候，张效瑞们却仍然不改对师门的忠诚。1997年，这位倔将的小天鹅就因坚持自己的足球技术观而与戚务生道别，重回巴西修炼。一年后重举报国志，效力霍家军，却也只有在舆论千呼万唤之后的几次充满争议的倾情表演。之后，他在天津泰达队独力支撑技术型中场，虽不乏灵光闪动，却仍显孤掌难鸣。

　　据说当年健力宝队选秀之时，出身贫寒的张效瑞以其无可争议的超群实力而成为雷打不动的天才人选，击退了诸多意欲偷梁换柱的幕后盘算。以至于后来在天津足球界传出消息：还有几位很好的苗子，只因没有张效瑞那样鹤立鸡群地出众，终于留学梦断。

　　问题是我们在今天重新翻看这段历史的时候，忍不住要问：对张效瑞来说，留学巴西到底是培养了他还是禁锢了他，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当张效瑞们因壮志难酬而品味失意的时候，孙继海、张玉宁等滞留国内的同龄人却已挺起了骄傲的身影。孙继海当年也是属于没有门路的“好苗子”，在因为一些不被人信服的理由无缘健力宝之后，他就用一句誓言安慰自己一筹莫展的父亲：“没关系，等他们从巴西回来后，我还照样比他们强！”时至今日，孙继海虽苦坐球监，却仍是国人心里最值得信赖的祈盼。

　　在今天的京城聚会上，当年的主教练朱广沪的发言意味深长，他将健力宝模式的成功之处界定为积累了教训，让后来人少走些弯路。

　　那么，我们的健力宝队的巴西之行，到底走了哪些弯路呢？积累了些什么样的教训呢？朱广沪没有对此更明确地指出来，我们也只能从当年围绕这支队伍传出的消息中小心地探求。

　　首先是“中国人该不该去巴西”。应该说在七年前职业足球还处于蕴酿阶段的年代里，由国家出面，企业出钱，全国选秀，团体留学的作法，是具有相当的时代合理性的。一个熟悉的争论在于，是留学欧洲还是师从南美。时至今日，巴西归来的日本足球子弟的飒爽英姿，已经让反对派无话可说，只剩下一个结论：踢技术足球需要一个气候，起码需要一个团体。人们至今还记得健力宝队第一次归国亮相时让人耳目一新的表演，还记得四小天鹅当年的桑巴舞技。只是后来他们云散到各队之后，没能成为技术派足球的火种，像甲A队中那些不吃香的巴西外援一样被强大的团体势力扑灭，只剩几许寂寞的清烟。这便是张效瑞们的悲剧。

　　其次，我们的健力宝健儿到底学得了巴西足球几许真传？为什么不能以卓而不群而又无可辩驳的实力展现，导引技术流派的浪潮？这个问题大概因涉及到个人而变得分外敏感，仅从几处已经公开报道中就能猜想那些属于中国足球人的劣根。例如：耗资350万美元的健力宝队中，竟然有伙食不佳，队员夜半偷鸡蛋的少年闹剧；竟然有华人房主克扣钱粮，猛吃回扣的惊人丑闻；竟然有中方负责人贪污钱款，将帅反目的惊天传言……

　　用“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来为我们的健力宝队作结，应该是恰当的。毕竟，作为一个具有时代特征的模式，它还能让人怀恋，但作为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团体，他们是带有悲剧色彩的，那些原本该流光溢彩的求学岁月，此刻却无可奈何地染有蹉跎的印迹。

　　聚会在职业化足球的第七个年头，告别那段难忘的少年岁月，告别那些关于“足球小人”的记忆，光荣的伤疤作证：中国足球蹒跚摸索的旧日年代。“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张锦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