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的乡村电影,很能唤起六、七十年代生人的温馨回忆。太阳刚下山,孩子们就端着小凳子往打谷场集结,两根大毛竹扯起块大白幕布,手摇的放映机摇出的是快乐,驱走的是寂寞。一个英雄挨了敌人一枪,会有人忍不住提醒:他后来没死!一个浓眉大眼像朱时茂一样的人出场,又会有人大声揭发:他就是那个特务。现在如果谁在影院里这样揭谜底,很可能引来前后左右人怒目而视,那时候没这样的担忧,翻来覆去都是那几部老片子,有些电影看上十遍二十遍的都正常,里面的台词都能倒背如流。
如果你没能赶上那个物质生活极其贫乏、精神生活一点都不单调的年景,不用遗憾也不必惆怅,走进中超、中甲或者中国足协组办的很多足球比赛,都可以体验一下那种乡村电影般的感受。我每次走进中超赛场,就好象时光倒流了三十年,又回到了蝉鸣哇叫的仲夏夜,头顶着繁星,在村队部门前兴致勃勃地看那部已看了至少十遍的《地雷战》。当鬼子朝西瓜举起刀的时候,照例心里格登一下;当西瓜轰地一声炸开的时候,照例会哈哈大笑。
我们现在的足球比赛基本上就是新版的《地雷战》,有些足协官员、教练和球员像鬼子,比赛像鬼子进村扫荡,一招一式的攻防练习像鬼子举刀砍西瓜,踢进一个球像西瓜变成地雷,轰隆一声炸开,鬼子屁滚尿流,我们乐不可支,球场里几万观众就是乡村打谷场上快乐的孩子。通常,谁会在乎比赛是真踢还是假踢,进的球是真球还是假球呢?很多中超比赛,几万观众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边嘻嘻哈哈地喊“假球”,不就是一边看电影,一片讨论谁是汉奸,谁是特务嘛。中国的足球,如果撇开竞技层面,不跟成绩上纲上线,只把它归口到娱乐界,是很有意思的,像赵忠祥侯耀华穿着白大褂当老中医,很认真地搭脉、抓药,你别把他当赵大夫侯医生,只看他们扮得像不像,还是很有趣的。
假球赌球这些玩意,是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如果设个举报信箱,不需要一份钱的赏金,举报大军都可能浩浩荡荡,提供的线索能当路线图。资深的足球记者,就是天生的卧底,他们不但有机会与狼共舞,还有机会与赌王赌棍们推杯换盏。所谓的官员、老板、教练和球员,白天是人,晚上是鬼,就差脸上没写个“赌”字。根据他们入道迟早、排行高低、影响大小,可以搞个赌鬼福布斯。社会进步,科技发达了,人在干,不只是天在看,大家都在看。鉴别一个足球老板、教练和队员是人还是鬼,要比鉴别周老虎是真虎还是假虎更容易。在大部分足球记者和一部球迷眼里,赌窟就是城郊结合部的农民出租房,赌徒和内鬼就是隔壁家的老王,他们鬼鬼祟祟在忙点啥,大家都瞧在眼里。
在中国搞足球是赔钱的买卖,除非有地方政府明着暗着给政策给地皮给税收(这样的情况现在少了),否则每年明亏至少都是上千万,赚钱是猴年马月的事。大家也知道,中国的老板,像陈光标这样的大善人比野生华南虎多不了,进赌场的积极性要比进慈善总会大得多,每年亏上千万还能乐此不疲,甚至玩得津有味,往往总有点玄妙。有那么几家有实力没财力的球队,上半年埋头苦干赚工分,下半年开闸放水赚钱,球队成绩跟抽风似乎的,圈内圈外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有那么一家俱乐部,老板,一开口就能拍出上千万甚至上亿的赢奖金,却把好外援说成是水货,把好球员说成是内鬼,该赢的球他不赢,不该输的球他输掉,他说他闹什么鬼?因为他没钱,去年的奖金、今年的工资都打着白条,连合同都不敢给球员看,公司在海外的股票市值缩水八成多,他拿什么养球队?他为什么要废自己的球员?因为有人一上场就想真打,不懂事。
国安黄袍加身的时候,钟馗出来捉鬼,中超揭下了黄帝的新装。幸亏有来自高层的尚方宝剑,如果还像前几年那样只是媒体的一次见义勇为,结果往往很俗套,媒体十有八九会被严词斥责为别有用心,是破坏中国足球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接下来是封杀,是打听你是哪个单位的。现在的形势是,足坛的赌王赌棍,已经是举着板砖四处找猫的老鼠,好大一块地盘都被它们按管,小隐才隐于野,大隐都隐于朝了,抓赌,已不是个技术问题,只是个态度问题,是想点到为止还是穷追猛打,是抓小放大还是连锅端掉。李大眼有个合理化建议:抓赌,别让足协掺和,以防走漏风声。如果弄不清到俱乐部捉鬼是相信老板拍胸脯,还是相信千千万万网民提建议,问问警察吧,他们到城郊结合部的农民出租房抓赌,是相信房东,还是相信左邻右舍?本报评论员 七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