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报：杀死偶像 解析贝斯特之死

　　“性交，始于1963”。英国诗人菲利普·拉金的诗句，为奇特而令人激动的1963年提供了题记。

　　这一年，披头士的第一张唱片问世，四个利物浦街头顽童凭借摇滚乐迅速风靡英伦进而征服世界，“比耶稣更受欢迎”(约翰·列侬语)。这一年，乔治·贝斯特第一次代表曼联出场，只有17岁，3年后他将在绿茵场上颠倒众生，被媒体封为“第五个披头士”。

　　披头士超越了音乐，贝斯特超越了足球，他们开创了偶像的年代。

　　对于偶像，保守派诗人菲利普·拉金不喜反忧。17年后，诗人的忧虑在悲剧中得到令人心碎的印证。1980年12月8日，“第一位”

　　同年，贝斯特沦落到美国的圣何塞踢球，第一次因酒精中毒入院，为他漫长的慢性自杀埋下了第一块“墓碑”。

　　酒、女人通常被认为是杀死贝斯特的凶手，那么实际的情形怎样呢？如果你觉得贝斯特是一个荒诞不经的人，那么，我们不妨听听一个“正派”偶像的证言。尼尔·阿姆斯特朗是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类英雄，75岁的他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公开表示后悔，他说：“拥有这一切(荣耀)并不值得，光环笼罩下的生活很痛苦”。而让他感触最深的是：经历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后，周围的朋友和同事们对待他的方式有了巨大变化。朋友们拿他当英雄本是景仰和尊重，但阿姆斯特朗却感到被孤立和隔离。

　　阿姆斯特朗的证言，可以很好地帮助我们理解贝斯特。作为偶像的虚荣心会给人满足，但更深切的满足来自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当周围的人对待你的方式发生变化时，人自然需要某种不变的对待来寻求安慰，酒是一种选择，因为它对嗜好者一视同仁。当这粮食、葡萄、蛇麻花酿造的芬芳和醉意在身体里缓缓流动时，你的意识会渐渐模糊，但你却可以更贴切地和自己在一起。醉过酒的朋友知道，当你用力捏自己的大腿，试图了解自己的状态时，会有格外的亲切感。贝斯特尤其需要酒，醉酒时他不必再扮演名叫乔治·贝斯特的超级偶像，他可以为所欲为，别轻易责怪他，谁心中没有一些疯狂的念头？

　　还有女人，毁于女人是永远的人类故事，从皇帝到天才。可是，我觉得女人更容易沉浸到感情里，即使一个女人抱着某种目的接近一个人，但身体的欺骗比人心的欺骗机会更少。那短暂的疯狂在道学家眼中不被接受，但对一个人来说，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燃烧感觉？

　　酒、女人、足球都是非常规的生活。在这方面，儒雅的法国人温格反倒是贝斯特的知音，他并未对贝斯特场上的表现进行太多追忆，他更愿意评论贝斯特那与众不同的个性：“他所经历的生活方式所有人都曾经试图拥有；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人们心中印象深刻。他的生活充满了赌博的态度，而我们实际上都对此有那么一点羡慕。”

　　贝斯特毁掉了自己的生活，他却是一个爱生活的人，他说：“我热爱并享受每一分钟有着美女、啤酒、音乐和足球的生活”。他喜爱的是非常规的生活，这就是为什么许多球场上的天才在常规生活中一塌糊涂的原因。

　　贝斯特的悲剧还因为一种时代特征而遭到强化。这时候也许我们更能理解诗人拉金的忧虑：因为性交，这私生活中最隐秘的部分，正在从卧室走向开放。这种开放对观看的人来说是一种“幸福”，因为偷窥有了公开途径，但对于那些被观看的偶像来说，就是一种侵害。贝斯特不是一个善于保护自己的人，记者请他喝咖啡的时候叫两杯伏特加就足以让他神志混乱。贝斯特悲剧性的命运让我想到英国人喜爱的狗追兔子游戏。

　　草长莺飞之际野兔开始疯狂，英格兰如茵的郊野，猎人和小猎犬已做好准备，追逐开始了。BBC的记录片中，你能清楚感觉到它心脏的颤动。当小猎犬的利齿向野兔的喉咙一寸寸接近时，一个女中音开始咏唱野兔的心声：“只要我嗓子里呼出的是热气，我就还有一线希望。”

　　最后时刻来临了，歌声从稍显过分的唯美变得苦涩而略带嘲讽，“他为晚餐追逐，我为活命奔跑。”我不知道他嘲讽的对象是野兔、猎犬，抑或你我。

　　在英国，另一片绿茵，英国绅士酷爱另一种追逐：足球。球员在场内追逐足球，狗仔在场外追逐球星。野兔因为激情，在春天的郊野暴露自己，球星，因为才华和不甘寂寞把自己送到聚光灯下。无比迷人的贝斯特仿佛是超级兔子，追逐他的媒体仿佛小猎犬，驱使小猎犬的是资本的手，还有偶像追随者永远填不满的胃口。

　　贝斯特倒下了，还有加斯科因，加斯科因倒下了，还有鲁尼，人们今天为贝斯特的死悲哀，明天照旧去小报翻找加斯科因的隐私。贝斯特是个很少抱怨的人，但他这样评论英国媒体：媒体的习惯是喜欢塑造一个个超级巨星，然后再亲自动手把他们一一摧毁。

　　被追逐野兔的命运是被侮辱与被损害，被追逐偶像的命运是被宠爱与被损害。当我们聚集在体育场里、围坐在电视机旁、咀嚼着报纸时，我们像猎人，放肆地评点着狗追兔子的游戏，消费偶像让我们忘记自己同样被命运追逐的苦涩。

　　生活像一场永远循环的狗追兔子游戏，在我们的遗忘中，那些我们所爱的、被称作偶像的人物被伤害以至被杀死，这是现代生活的悲剧，是现代偶像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