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走自己的小路

　　中青队的表现，可以说是中国足坛三年来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但是，取得这一成就的头号功臣克劳琛，在本来应该论功领赏之时，却在中国足球界上上下下百般受辱。从谢亚龙到董方卓，他们的表现丢脸之极。

　　将帅不和，是古来战场上的常事。但也正因为如此，统帅就是统帅，一旦受命，就有绝对的权威。2002年世界杯冠军队的领军斯科拉里当初上任时，巴西队几乎小组也出不了

线。国内最火的一个球星是罗马里奥。两人不和，斯科拉里弃罗马里奥不用，结果触犯了球迷，全国掀起罢免斯科拉里的运动。罗马里奥开始还挺牛，觉得自己秉承天意，但马上就顶不住了，在记者会上哭着央求斯科拉里给他一个机会。斯科拉里不为所动，领军拿了世界冠军，罗马里奥从此在足坛上消失。

　　日本2002年世界杯时的法国教练特鲁西埃和队里头号明星中田英寿不合也是众所周知的。中田英寿摆出一付根本不在乎是否进国家队的架式，特鲁西埃则知道日本不是巴西，人才就那么几个，无法弃之不用。但是，大家至少表面上以礼相待。当时日本队被土耳其淘汰，那个时刻和中青队败给德国队类似。可是，人们看到的是特鲁西埃和中田英寿紧紧握手，互道辛苦。大照片登得全国各报都是，颇为动人。

　　在那次世界杯中，美国队里也闹矛盾。美国的两个门将，全效力英超，水平不分上下。人家全回国效力，教练答应给每个人机会。但是，比赛一开始，首发门将表现神勇，教练就再不肯换人了。踢出小组后，另一个门将和记者抱怨：“队里对我不够意思。”记者把话传到教练那里，问他有什么看法。教练仅一句话：“我没有功夫理这种事！”要知道，那个美国教练，根本没有职业经验，在大学里什么杂七杂八的球都教，就是教不了走红的篮球、橄榄球。用我们的话来说，他就好像一个大学体育老师。手下两个门将，却是英超的正选。但是，他只要是教练，权威是绝对的。

　　在我的记忆里，队员和教练不和，最多偷偷向媒体发发牢骚，然后马上辟谣、澄清、道歉，遮遮掩掩。一个不满20的年轻队员，对一个年过60的教练“动粗”，还没有听说过。这在别的国家，队员敢这么干，至少应该禁赛。如今董方卓人在国外，国际足球界也不把中国足球当回事，没有人过问，处罚有难办的地方。但是，我们足协主席说什么话？他竟说队员行为过火，但也是因为着急，“是有责任感的表现”。如此，以后你还能指望教练管好队员吗？

　　外籍教练，在亚洲战果累累。希丁克、特鲁西埃在韩、日被奉为神灵、被“盲目崇拜”。队员把这两位看作是父亲一样的人，不仅教踢球，而且教做人。笔者在日本时，看过特鲁西埃临战前在更衣室的训话，队员如同听传教一样地听。可以想象，如果中国的队员看到这样的镜头，一定笑起来：“这些日本人真傻。这种道德说教，竟当真事儿似地听。”不错，同是东亚文化中的人，人家把教练的大道理当真听，而我们不听。我们的队员的特点，据中方的人员说，就是要细节，不喜欢大道道。但是，踢球没有什么神秘，就是那么几个大道道：战士守战士的道德。服从命令，敢于冒险，坚韧不拔，知道和队友合作，赢得起也输得起，死也要死得像个英雄。你从中国足球运动员身上，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些大道道。

　　这次输给德国队后，我们嘴还是硬：德国队技术粗糙，我们按理应该赢。就算这话对吧。但过五六年，大家代表国家队对阵，人家对付我们就像“玩孙子”一样。这种事情，已经重演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道理很简单，德国人就是顺着那么几个大道道踢球，技术粗些，年长日久，什么都会了。我们不肯学人家的大道道，“有自己的特点”，走自己的小路，“责任感”大起来连教练都敢欺负，以后成为什么人，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