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潮：超越课本的江湖与英雄

　　●姜明潮

　　金庸说：我武，我侠，我影响了几代中国人；刘翔说：我跨，我翔，我能鼓舞几代中国人。于是，他们双双被中小学教材收编在册。那究竟应该怎么看待这两件事呢？

　　与时俱进的江湖

　　刘翔说他是“世界第一跨”，大理的段誉笑了，我还会“凌波微步”呢？

　　明教的青衫蝠王韦一笑也笑了，他自恃轻功天下第一。

　　也难怪段誉和韦一笑有些轻狂，因为他们不但是混在金庸的笔下江湖里，其人物形象往往还具有某些符号化指向。比如，《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俨然一副时代叛逆者和真正的清者形象；《天龙八步》里的萧峰，乃义薄云天的和平主义者也；《碧血剑》里的袁承志，那是一个最终抛却国恨家仇，心怀天下的国家主义者……

　　如果让我推荐中国国学的两位大师，我想金庸和钱钟书都完全够份儿，而金庸十四部名山不朽的武侠力作，和钱钟书的《谈艺论》、《管锥篇》也足可充当后世管窥国学的标准读本。

　　当然，金庸的读者的脑袋不是口袋，任凭金庸写些什么，他们都会装起来就走。“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武侠小说”，在某种程度上，金庸给集体中国人提供了一个在刀光剑影里影动着侠义精神、爱国热忱、忠孝仁义……的精神读本。

　　博尔赫斯同样是混文字的，这家伙一次中国都没有来，就写了一本《小径分岔的花园》，结果在这本介绍中国的书里，《聊斋志异》式的玄学鬼怪，几乎完全被他当成叙写中国的现实文本。中国，似乎在世界人们的心目中，完全是神秘主义的故乡。大连籍球员董方卓两年前到英国的曼彻斯特联俱乐部试训，一些球员要他表演一下气功和中国功夫，在他们心目中，每一个中国人都是武术家，甚至是一个神秘主义者。感谢李小龙、成龙和李连杰们为推介中国功夫付出的努力，但是， 你真地把这理解成是西方球员对中国功夫纯粹的尊敬吗？

　　我想，中国文化确实需要找到一个出口，通过它，我们的文化能走出去，外边的文化能进来并能更好地与之交融。而金庸的《天龙八部》入选了中学语文教材，是否是故步自封的国粹主义给现代文化吃的闭门羹？毕竟，金庸的江湖是“老去的江湖”，在他的江湖里，传统的儒道佛是指点武者们的处世哲学。其实，这是我们对大师的误读。

　　在金庸的小说人物里，《碧血剑》里的袁承志是让他折磨得最痛苦的一个了：明朝的崇祯帝在清廷统治者皇太极的离间之下，错杀了忠良贤臣袁崇焕，袁承志要报国杀敌，结果腐朽的明朝统治者却是夜夜旌歌；他愤然离去，想直接去刺杀皇太极，结果却发现清廷要比明朝更得人心，更重要的是，袁承志意识到，皇太极是天下的皇帝，杀他则天下无主……无名不刺秦王般的大义也被袁承志通晓。金庸向读者交代的是一个国家至上的武侠。

　　至少在这些层面上，金庸的江湖是不老的江湖，与时俱进的江湖。这样的江湖，学生当然要得。

　　用包容的心态读金庸

　　《天龙八部》被选入中学语文教材，是不是前辈们强加给学生们的价值取向？金庸的忠实拥趸仍然以70年代(包括70年代)以前的人为主，而“古老的好时光”时期的文化和价值取向，是否能取得八九十年代人的认同，这是一个问题。难道这是一种文化植入的霸权吗？教材编撰者是否将金氏文化强加给了学生们？

　　或者我们还可以这样理解：国学的生命力越来越显得孱弱，它“发展”到了需要挽救的地步，或许金氏文化恰恰是一种对抗后现代主义和消费主义的文化载体，是黄蓉烹调的极品美食与麦当劳、肯德基的对抗，是张无忌、周芷若、赵敏、小昭的多角恋爱绯闻与郭晶晶、田亮、霍家公子哥的三角恋，与周杰伦、蔡依林、侯佩岑三角绯闻之间的对抗……

　　没错，事过境迁，但，每种思想都有它的复活节，就像《马路天使》、《渔光曲》、《小花》、《庐山恋》至今还能被部分后辈人喜爱一样，金庸文化依然会被一些后辈喜爱。因为，金庸文化能给今天的学生们架设起更加多元的文化取向，并为他们构筑起更加丰富的内心世界。

　　有人说金庸的武侠是通俗文学，难道四大名著不是通俗文学？金庸的武侠里充斥了打打杀杀的暴力，难道武松暴打镇关西不是暴力？文化上的保守主义者是可耻的，你总不能去怪罪小年轻们是F4的粉丝吧？文化一旦拥有了包容的品质，它才有成为主流文化的趋向。电影《宋氏三姐妹》的主题音乐是日本人喜多郎做的，它还是申雪、赵宏博曾用过的背景音乐呢。读金庸武侠，学生们的眼界会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开阔，他们眼里的萧峰到少林寺救阿紫，在山上力斗丁春秋、慕容复、游坦之三大高手的场景，为什么不可以和电子游戏里激战做类比呢？——虽然我们极不不情愿看到这种情况。

　　当城市英雄遭遇城市

　　去年奥运会上，刘翔飞了起来，坐在电视机前的金庸在那一刻也难掩兴奋，但他再兴奋，也未必有上海人兴奋，因为一个城市的英雄映射了城市的非凡。

　　上海市教育部门把刘翔进教材的主要理由说成是“励志”，但“地方主义”的质疑是否就完全没有丁点市场？

　　没错，刘翔是中国式跨越的构成的一极，但他之所以入选教科书，在很大程度上照样可以说明：这是一个英雄相对稀缺的年代，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从保卫萨拉热窝的瓦尔特，战斗英雄黄继光、董存瑞，大力促生产的王进喜等英雄人物身上，汲取精神给养。

　　当城市英雄遭遇城市，英雄倒更容易遭遇宏大叙事了，他在受众的心目中的形象往往可能又被放大了，“高大全”是一个人为的尴尬。但一个没有英雄的城市还是比上边那样的城市更尴尬，就像大连现在已经是一个没有足球英雄的

　　城市那样尴尬。

　　刘翔在得知自己进入了上海小学生的语文教科书后简直惊呆了，他高兴极了，也许他还有一点点害怕——他更加公众化了，他更像“套中人”了。

　　编录了刘翔事迹的教科书没忘记附上两个问题：一、刘翔夺冠是中国的骄傲，是亚洲的骄傲。他是怎么取得这一骄人的成绩的？请你和同学们合作，查找有关资料，在班中交流。二、你有没有观看过这次比赛？你父母、亲人或周围熟悉的人有没有看过？请你当一名小记者，作一次采访，请他们谈谈当时的感受，并用文字记录下来。

　　很好，不过问题设计者如果能附上：“如果你是刘翔，在成长的过程中，你会注意些什么？你会怎么看待你取得的社会名声？”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