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一夜鱼龙舞，11.17夜。
鱼是比目鱼，两颗眼珠子挨得几乎要撞到一起的那种；鱼是章鱼，后翘会喷障眼墨雾的那种。龙是麒麟头蛇身鹰爪凤尾四不像的龙；龙是亢龙，患有甲亢的龙，亢龙有悔乎？龙是“中国龙之队”的龙……
不少观众在得意地笑，像梅超风那样把笑从铁管子一样冰冷干涩的嗓子里挤扯出来，那是一种毫无血色的笑；但我不敢笑刘建宏，因为11.17夜，我也不知道“中国龙”会因为少比科威特人戏进一个珠子被淘汰掉；五十步笑百步，笑是一重罪。我不敢笑中国足球，因为我1995在高中的时候，才看了造访甲A刚两年的大连万达队的比赛，我二十岁的时候，才喝到第一听在我印象中标志着改革开放人们物质生活提高了的可乐。是不是很可乐，非常可乐？不过我还知道中国足球是中国社会整体改革背景下的一个方面，时日尚短。我绝对不是一个成熟的球迷，当然了，只有成熟的球迷才有资格指点中国足球，因为只有他们才知道中国足球是全面落后的。11.17那夜，我身边坐了不下十位足球专家，而能在中国队比赛结束后，立刻作出中国队已经出局者寥寥一人，比较国际化的说法是：only one！
中港之战当晚，某俱乐部领导出于义愤，拷问“谁来为中国足球负责”。其实谁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足协应该为中国足球负责，而且是负全责。我一点也不认为林乐丰的义愤有丝毫的矫饰色彩，但这时，作为中国足球当局者之一所应承担的责任却被他以局外人的身份郑重卸落，而且这一卸还显得铮铮然。
上帝是坐观者，他从来不会动手敲几下钟，我是中国足球的上帝，你呢？
幸亏是有人在11.17夜想起了1888年走出杜林旅馆不久，就于次年死掉了的尼采——“什么是上帝，什么是道德”“上帝已死”……
当马来西亚和同样信奉伊斯兰教义的科威特炮制出6∶1时，我很难相信他们是忠实于穆罕默德的，不管他们是逊尼派的还是什叶派的穆斯林。当然，我也知道香港人同样忠实于吴宇森式的兄弟情意——义也容情。足球、谎言、后现代世界，这就是足球的环境或者叫环境的足球。
中国足球的环境更加另类：当下，你几乎很难找出一名中超的球员是从农村走出来。……我想说，当足球遭遇阶级，或者足球在加速阶级的分化时，足球与广大球迷间，衍生的不过是一场超越时空的爱情。当一对对拥有票根深度和良好的社会走势判断能力的父母深察足球所能附加的功利后，他们毅然决然地把自己的孩子送进需要巨大耗费的足球学校，这个时候，足球的准入标准已沦成界定阶级身份并缔造新的阶级分野的标尺，而足球的游戏性同时已被在很大程度上根斩；另一边，这种情势还制造了颠覆性的冷清——街头足球的绝迹，足球的原生力荡然无存。有一次杨道立女士在电话里谈到她对街头足球的情节之深、之向往，“让街头足球重新获得土壤”是她的呼告。但我对她的呼告的无意义却是毫不怀疑的，那无异于凄雨长夜中李尔王永远得不到回应的呼告。
既然得不到哭后的解脱，也得不到笑后的快慰。于是我们只好苦笑不得；不过我们不要取笑什么，因为我们照样没为中国足球做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