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体醉了！

　　记忆中看球最累的有三次。第一次，当然是1997年的大连金州。那天是真累，累到骨头里面。回到酒店，甚至连走到洗手间的力气都没有了。第二次，是五里河出线之夜。那天我们从中午12点进球场，到游行完毕凌晨2点才开始补“中午饭”(其实什么也没吃，喝了大量的金六福)。记得坐到饭店的时候，感觉几乎找不到自己的脚趾头了。第三次，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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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伊朗人要请我看球

　　今天是个工作日。15点偷空驱车飞奔工体去取预定好的球票，这才发现，按照往常40分钟来回的预算，今天远远不够了。车子从东四十条桥就开始以我饭后散步的速度前行，马路边居然像过去比赛快开始那样已经聚集了大量手握人民币、询问“有没有富裕票”的人群。注意观察了一下，人们手里只有钞票，没有球票。到工体北门，这里已是人满为患、锣鼓喧天了。今天，北京很热，是个“桑拿天”，那些早早摆开阵势又打鼓又鼓噪的球迷们，有机会就这样一直闹腾到比赛结束吗？

　　心里着急，赶紧回家。我住的地方，是个国际大家庭。小区里有大片的高高的白杨和绿草地，大家都喜欢在这里聚集。我的邻居之一，是个伊朗家庭。说起来，大家邻居也很久了，可是，具体他是做什么的，还真不清楚。反正知道他在伊朗驻中国大使馆工作，因为他们每天开回家的车，车牌的第一个字是“使”。这是一个在小区内很受欢迎的家庭，先生稳重，太太端庄，大女儿美丽而腼腆，小女儿活泼可爱。

　　最有意思的，他们的小女儿居然会讲中文，很好听的中文。我们经常在电梯相遇，他们的小女儿和我儿子，也经常在儿童乐园相遇。也许对方是外交官家庭，彼此虽然在一个树林里相处愉快，我们大人却不多话。今天有些不同。他主动上来用英语说，先生，我注意到前几次你们去看球(我的行头很容易被认出是去看球的)，今天希望你们还去看。我一愣，然后说，当然，当然去看，我们一会就去。他居然拿出几张球票说，希望你们接受，我们一家请你们一家一起看球。他们的小女儿也用中文鼓动说：好啊好啊，带你们宝宝一起去。

　　天呐！我这个中国队球迷碰到个伊朗球迷“外交官”，还真是新问题。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有点狼狈地支吾过去的。出门的时候，我们又在车场相遇。看到小榕把国旗举出车窗，他很小心地问我：“先生，开车的时候，在车子外面举东西，不会违法吧？”还真把我问住了，我赶紧问司机，司机说，好像还真不行，是有这规定。我赶紧告诉他，他赶紧让他的小女儿把已经伸出来的伊朗国旗收回车内。

　　“12号”比场上球员还累

　　工体一线，汽车已经寸步难行。好不容易到达能看见工体的地方，我们赶紧下车飞奔。进门的时候，只差10分钟开球了。我今天的球票是6号看台上部，对于混在北京市民球迷群里看球来说，是好位置。可是，我终于碰到了传说中的假票！应该是我们的位置上，居然已经有球迷入座，而且掏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票！好在天下球迷是一家，我们和这几个外地口音的好好协商了一下。我说，我的球票来历明白，我这里甚至有预定球票的收据，现在我叫警察来，你们就麻烦了不是？你们别张扬，赶紧找个别的空位(哪里有啊)，别吭气就完了。要不是有孩子，我就站一会也没事。大家真好商量，他们还真的就暂时消失了。

　　我拿出望远镜寻找我的伊朗邻居。他们在球门后面，大屏幕下方，那里挥舞着很多伊朗国旗。他们在看台的下部，而他们上面的看台，完全是空的。相比之下，我们的看台，过道里都已经是前胸贴了后背。感觉今天的警察们很人性，不像前几场那样一个一个查问过道上的人。

　　在望远镜里，我看到了坐在第一排、正在悬挂一串伊朗国旗的那位先生，看到了依旧端庄地披着白色头巾、安静地坐在看台上的他的夫人，以及他们文静的大女儿，和正在蹦跳的小女儿。伊朗进球的时候，我没忘记用望远镜张望他们。那时，他的先生已经完全不像个“外交官”，正在高举双手纵情欢呼；他的太太和女儿们，正一起握着那面突然展开的几乎有一个看台那么大的伊朗国旗的一角，使劲摇晃。北京那么热，她们披着的长袍和头巾，看来那么厚重……天下球迷一样累。

　　我的前后左右，当然是普通的球迷，没有组织，没有夸张的造型。今天的看台，可以说是水泄不通，而天气之闷热，也是罕见。毫不夸张地说，今天在看台上看球，上厕所、买饮料，都是一个艰巨任务。中场休息时，我带儿子出来完成这些艰巨的任务，在过道上又遇见了“球票”号码与我的座位完全一样的那几位球迷。他们浑身汗湿，拥挤在过道上，别说坐，靠的地方都没有。我抢过一箱可乐(看台上有流动卖可乐的，可乐放在箱子里面，一个格子一杯)，分发给他们，聊了起来。他们来自东北，下火车就直奔工体了，确实是在门口买的黄牛票。和我座位号一样的那位先生，居然比我大了10岁！后面的比赛，我邀请他坐我的位置，我们轮流坐着看完了比赛。

　　“一掌”引爆体育场

　　天热。人挤。时间也晚了。我有点老了，我承认开始有些疲倦——中国队下半场确实容易让人疲倦。这时候，我特别担心和我分享座位的那位50多岁的东北先生。加时赛开始了。突然一下子，我发现我的担心全是多余。所有人都起立了。在看完了90分钟比赛以后，他们居然都这样直直站立了又一个小时！

　　我曾经有一件球衣，正式的甲A联赛比赛队服，有“正式”的号码。那是我们公司冠名浦东队时候，当时的教练霍顿亲自手写这个号码送给我的。那号码是：12。12号，当然是象征，象征我们球迷是场上的第12个队员。记得我们父子和霍顿大爷曾经长谈，扯到这“12号”的时候，我问他：12号球员和别的球员最大的不同是什么？他说，只有二点不同：第一，不需要我这种教练，自己就是自己的教练；第二，12号“球员”比所有别的“队友”都累。

　　点球开始了。如果你不在工体，你不会知道，在郑智一步一步走向足球的时候，8万人体育场突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只听到自己的心跳，那是怎么样的情形！锣鼓停止了，呐喊停止了，呼啸停止了，少数还在“加油”的球迷们，被他身边的“别吵他”的命令制止了。所有人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所有人在这个时刻，都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内心。希望那时的中国队也是。中国MM们蒙住了眼睛，伊朗球迷们开始祈祷，真的球迷，都突然变成了脆弱的人。只有我身边的50岁老球迷坐下了，点烟时，火熄了三次。

　　随着刘云飞那在他足球生涯里可能会是最著名的“一掌”，比赛结束了，最后一秒钟赢来的胜利，立刻引爆了整个体育场！红旗翻飞，人声鼎沸，看台上有久久不离去的球迷。我感到他们真的是累了，甚至可能要休息一会才走得动。大喇叭不断播送“请尽快离开……”灯光逐渐熄灭。绿草，如茵。

　　这个时刻，突然，刘云飞出现了。面对已经半空的看台，在已经逐渐熄灭的灯光下，刚被记者拉着采访完的他，独自一人，披挂着黑色的一号征衣，绕场一周，向所有没人和还有人的看台，认真地鼓掌致意。

　　球场外，球迷们仍沉醉在狂喜之中，有些球迷则开始不知疲倦地高唱：大刀——向……的头上——砍去！我的心中，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这样的老歌：“在你的身边，我用情太专，在您的背后，我目光流连，往日的温情有些不胜寒，痴迷的心中还是很情愿，风花雪月，是不是从前，海誓山盟会不会改变？相聚多年、相伴多年、一天天一天天；相识昨天、相约明天、一年年一年年。你永远是我忠实的容颜，我的世界永远为你留住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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