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村

　　足球真是奥妙无穷，最最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发生了，北欧的丹麦和瑞典干得真棒，硬是在全世界球迷的眼皮下踢成二比二联袂出线。继意大利美男们之后，金发碧眼的德国队也回家了。捷克不放水，排出二线队伍就宰了对手，让荷兰队大大松了口气。同是出局，与意大利的背运稍有不同的是，德国队这种一场都胜不下来的孬种，被淘汰毫不可惜，回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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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球场上的君是裁判。这次裁判的新闻偏少，臣之死都是自己找死，可谓死而无憾。将尸体拉下去，扫扫沙场，马上就进入淘汰赛阶段。足球就是这样，死了的白死，刚死时还有人念叨几句，马上就被忘记了，大家去看新的比赛，为新的射门与球星欢呼。按中国人古老的说法：但见新人笑，哪管旧人哭。沉舟侧畔，病树前头，风景依旧。

　　看足球增长人生体验，一点都错不了。这世界，只有情人最爱自己吧，如影随形，如蝶戏花，一颦一笑可堪珍视与回味。等到齿落发白，膀大腰圆脸黄臀肿腹鼓，自爱都不可能，情人也不复多情了。身段如此，情人再做小儿女状那叫肉麻，所以最好别动辄去问他“你爱我吗？”一个人落令，不去照照镜子后倚老卖老，反倒怨妇兮兮，弄得大家无趣。

　　情人已经不可靠了，将球迷当作情人，实在也很一厢情愿。球迷的不可靠，跟彩票的不可靠相仿，可以开奖，未必中彩。球迷平常做人也很辛苦，他们都是来找乐子的，放松神经，除非那些另类到喜欢自虐的先生，其他人并无跟着殉葬的自觉。这会儿，我担保真正的球迷并不因为主队的失利而告别电视。如果真是那么忠心，等到决赛，岂不是只有两个国家的老兄还在捧场？我甚至认为，那些输球回家的球员，如果不想自杀，也只有继续看球一条路可走。输了就同人老了一样，那是天意，生活毕竟还是生活。看看没有自己的球场依然人欢马叫，看台上一个都不少，从中可以捉摸出生存的真谛。

　　足球毕竟只是游戏，不是真的亡故，所以惨烈一点无妨，并能教育启示众人。人情也是有的，回家时天空中飘来“一路走好”的祝福，算是临终关怀。比赛终究要进入决赛，许多队伍必须回家，这是任何人情都不可放水的。谁都说自己在看哪个队得冠军，其实暗中的愿望也想看谁先去死。如果不想早死，真正能帮自己的只有自己了。

　　我在写本文时，我儿跟他妈妈踢球时把脚割破了。儿子拖着伤脚来向我报告，要我当场记录下来。我遵旨记下，劝其退出书房之后，听到他母亲凛然的宣告：一点点小伤就要说，你还当什么球星，连踢球的资格都没有！我心里一惊，连母亲都这么说，何况球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