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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体育》张晓舟:兽性,还有一点神性

http://sports.sina.com.cn 2004年05月10日18:06 南方体育

  第一次知道拳王阿里是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邓小平接见退役后周游列国的阿里。众所周知,邓小平一嗜足球,二喜拳击,尽管当时中国禁止拳击运动。后来,阿里又来了,他已成为帕金森综合症患者,手始终抖个不停,令人不忍,摄像机有意移向他的脸部,再后来,他的女儿———张牙舞爪的女拳王莱拉来了。前几天,又见到阿里领受一项终身成就奖,和他老婆一起站在敞蓬轿车上向夹道欢迎的人群挥手。一个旧时代的王者,今天还有多少人了解他?设想一下,朝我们挥手的假如换成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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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解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伟人或者NB人,往往需要一个奇迹般的契机,在这样的时刻,历史模糊、苍老的背影会突然光芒四射,令人触电。就在看到这张阿里领受终身成就奖图片的差不多同时,我意外地在安迪·沃霍尔的一部传记上读到阿里的一段轶闻,接下来又在半夜无聊中拧开电视,看到卫视体育台播的一个阿里纪录片。对电影《阿里》我不大信任———它当然远不如马丁·西科西斯的《狂牛》———关于阿里纪录片的力量远胜于故事片,生活比艺术精彩。不可能有人能演好阿里这样的角色———我甚至想阿里看电影时会撕破银幕把那个胆敢饰演他的家伙一拳揍扁,用故事片向活人致敬,从来吃力不讨好。

  你可以学到阿里的拳术,但不可能学到阿里的演说术,是的,这个饱受帕金森折磨、说话艰难、缓慢的老拳王曾经是那个时代杰出的演说家。一个滔滔不绝的黄金时代,革命家和演说家的时代,密西西比和尼亚加拉的时代!穆罕默德·阿里或许是约翰·肯尼迪和马丁·路德·金之后美国最伟大的演说家,尤其在拙于言辞的吉米·卡特的反衬下。我相信阿里曾经狂背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于是我们看到体育史上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个运动员在新闻发布会上挥舞事先写好的讲稿,像一个总统、牧师或民权领袖一样口若悬河汪洋恣肆,金斯堡朗诵诗章也不过如此。而这哥们演讲的主题是:我的对手是拳击史上最卑鄙的人———此人曾在对方无力反抗的情况下冲人家后脑勺砸了一拳。后来此人当然溃败在阿里拳下。那么青出于蓝的泰森呢?假如说泰森让我们捂住耳朵,那么阿里就能让我们长出耳朵,请听一听作为社会批判家的阿里是怎么抨击时弊的:

  “女人把大腿分得开开的,两个男人在杂志摊性交。你可以走到街头潜入一部电影中去看人们性交。16岁的孩子也可以去电影中看做爱的场景,他或许年纪太小不能有自己的性生活,所以只能强奸别人,只能看看电影。你去纽约可在电影中看到一切,逼真的动作,口交,你就坐在那里看。杂志摊是如此低级下流,你甚至不能带着你的孩子走近它们。对吗?走到街上去看———但你有小孩!女人与女人做爱!没有信义,男人对男人失去了信念!”

  这是1977年8月阿里对着安迪·沃霍尔的摄像机狂喷的疯话。安迪·沃霍尔:画家、波普艺术教父、先锋电影导演,也是超级艺术大贩子。他有一个运动员肖像系列,给阿里、埃弗特、辛普森等十个体育明星拍照然后供他画肖像。阿里为有人为了拍张照片而付给他1万5千美元感到不可思议———殊不知这样的肖像画现在值数百万美元———因此额外对安迪·沃霍尔发表了足以做成40分钟脱口秀的演讲,结果阿里疯狂的口才令安迪·沃霍尔崩溃:“简直是疯了。我想他是一头男权主义的大笨猪,不是吗?但他确实也是一位完美的演说家,因为我连一句话也插不进。阿里只是不停地说,我无聊地呆在一旁。他是在让我们活受罪。”

  阿里对性解放尤其是同性恋大放厥词,当然招致同性恋的安迪·沃霍尔讥讽。安迪·沃霍尔的工作室当时是乱交圣地,有窥淫癖的沃霍尔喜欢边看边拍,有时受不了就跑去洗手间自行解放一下。有趣的是当时的健美冠军、后来的电影巨星、现在的加州州长阿诺德·施华辛格也受聘在沃霍尔工作室充任性摆设。———在沃霍尔眼里他肯定也是一头男权主义大笨猪。

  然而有这么富于人文精神的猪吗?我是说阿里。如果威廉·曼彻斯特那部恢宏而迷人的《光荣与梦想》能写到1977年卡特时代,阿里这段轶闻真该写进去。可怜的拳王是被那个时代搞晕了。《光荣与梦想》提及60年代的电影已狂拍同性恋、换妻,出现手淫、口交乃至兽交镜头。

  “在曼哈顿42街第七大道和第八大道之间的街区上,一个警察说:‘如果一位矮小的老太太想买一份《泰晤士报》,她就得爬过三排的《操×》杂志才能拿到。’”

  阿里预言了日后的泰森,但未必预料到女儿莱拉——她究竟是女权主义的大笨猪还是男权主义的大玩偶?无论如何这是另一个时代,人们无法苟同阿里,但也无法嘲笑他那些胡言乱语。1976年卡特上台,风云激荡的60年代(广义上)寿终正寝,但阿里仍然是那个光荣时代的梦想家,混血历史杂交的私生子,他对沃霍尔演讲的内容还涉及强奸、卖淫,涉及地心引力、陨石,涉及以色列、埃及、南非,涉及穆斯林和耶稣,涉及《古兰经》和猫王……性解放的时代,人造卫星的时代,民族解放和种族解放的时代,摇滚的时代从拳王嘴里喷薄而出!沃霍尔可以骂阿里的男权主义,但无法否定他的黑人民权主义。而到了90年代,凶犯辛普森成为矫枉过正的黑人民权主义的获益者,沃霍尔当年的“运动员肖像”何尝不是历史的见证和预言。

  不管如何,正如克鲁伊夫定义了足球———即比赛不仅仅是为了胜利,塞纳定义了赛车———即不仅仅是和人、更是和死神赛跑,阿里定义了拳击:是的,拳击就是兽性,但或许,还有一点神性。

  那个伟大的旧时代的很多声音,如今人们已经充耳不闻———谁捡到了那只孤独的耳朵,滴血的耳朵?霍利菲尔德的耳朵还可以长出来,但凡高的耳朵已像陨石消逝于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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