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顾颖

　　马特拉奇来天津之后，我一共和他吃过两次饭，现在回忆起来，由于两次“饭局”一次在老马到来后不久，一次在联赛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虽然随着对他的了解、对天津队状况的认知有所不同，让我两次饭桌边的感受也不尽相同，但是对我来说有一点感觉从来没变过：老马是个很宠爱自己的人。

　　如果再回到从前，

　　别太宠爱自己

　　今年春天在球队结束了海南冬训和意大利拉练之后，我赶上了一次和老马共进午餐的机会。

　　进餐气氛很融洽的时候，我突然向老马讲了一段会让他不怎么开心的话，大致意思是几个月前，泰达俱乐部的负责人还身在意大利和他洽谈工作合同，获悉天津方面将和他签约，我们先是通过种种途径搜集了他这些年来详细的执教经历，然后把电话追到意大利，和俱乐部负责人说，别对马特拉奇太抱希望了，他也许是只“垃圾股”……老马先是很诧异地看了我半天，而后突然哈哈大笑反问我：“开什么玩笑，我就那么不值得你相信吗？”然后他主动提到了他的大儿子，在国际米兰队效力的小马特拉奇：“我在意大利的名气虽然赶不上我儿子，可也不是无名之辈，况且俱乐部请我来也是经过反复接触、论证的。”这是接触差不多一年中我惟一的一次听老马主动提起儿子，放在平时即使我们问他关于儿子的问题他也往往会采取回避的态度。

　　老马说这番话的时候，我脑子里立时跳出四个字———“宠爱自己”，也是，单凭“系出名门”这一点，他宠爱自己也是应当的。

　　接着我们谈到了YOYO测试，记得当时我对他说我很失望，老马马上很感兴趣地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很简单，因为天津队有了来自意大利的体能师专门负责体能，有了一整套意大利教练班子，可体能测试却是甲A各队中成绩比较差的一个，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老马当时连连摇头，说了一连串“这很正常”，然后不厌其烦地给我解释天津队员是如何不适应这种测试方式，而他们教练组是如何不屑于为这样的测试进行专门的准备。接着老马又向我重申，他来天津执教以前，专程到中国看过联赛，签约以后又仔细看过二十多场和天津队有关的联赛录像，其实好多我没有说出口的担忧是多余的。

　　说过了YOYO,我们就没再怎么说正文儿，接下来老马的表现很好，觥筹交错间彬彬有礼，一派绅士风度，但各自散去之后，我一直愉快不起来，总隐隐觉得老马那种过分良好的自我感受对他自己、对天津队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早晚会让他吃亏。

　　如果再回到从前，

　　还是别太宠爱自己

　　再和马特拉奇共同坐在饭桌边转眼又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联赛前几轮球队的成绩并不像大家预想的那么好，虽然老马在启用新人等方面得到了一定范围的认可，但是有关他的固执、有关他执教过程中出现的某些问题，已经开始充当天津队员以及圈里一些人私下聊天的谈资，于是这次坐下来我是憋了一肚子话要问问老马的。

　　等来了饮料等主菜的时候，我和老马说起了他对球队细节上的改造问题，比如改变饮食结构、严格作息时间等等。说实话当时我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也是有目的的，因为此前我们已经有所耳闻，队员们对老马在细枝末节上管理过于苛刻有意见，觉得如果他肯花心思，把精力多用在球队技战术改造、用在研究对手上似乎更好。

　　在我刚刚把话题转移过来的时候，老马还很受用的样子，好像认为我准备恭维他，但在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后，他略一迟疑说了一些我至今想起来仍觉得稀里糊涂的话：“细节很重要，比如你，要是我也给你制定一套生活细节，那么你就可以从某种程度上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像控制自己的目标体重，或者控制自己的皮肤质量等等。”既然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我干脆进一步说明，在我看来有些他感觉深恶痛绝的东西，不过是队员们多年养成的习惯，划归“陋习”太勉强，况且改也需要时间，为了融洽关系，为了能够更好地开展工作，他是不是可以考虑调整“作战重点”。

　　连声的“NO”之后，我又被老马否定了。“球迷也好、媒体也好，只要关注球队就总会有自己这样、那样的想法，其实大家完全可以相信，每天研究球队最多的，从来都是球队的教练、队员们，然后就是俱乐部。我的工作是有计划的，每个时期也都有不同的重点，况且我和俱乐部的工作合同是三年，只要俱乐部和队员们给我足够的时间和工作空间，是会看到这支队伍的改变的。”

　　听老马这样说，我脑子里不由得又蹦出了上次吃饭共进午餐时想起的那个词儿“宠爱自己”。把话往肚子里咽了几次，我还是忍不住说：“您知道吗?巴西名帅拉扎罗尼到上海时间不长就因为成绩的问题和俱乐部提前解除了工作合同。”我的潜台词是“一旦你老带队在成绩上有什么闪失，所谓的三年合同完全是可以被推翻的”，可老马依然好像并不理会，哈哈一笑：“不是每个人都像拉扎罗尼那么不走运吧？”

　　话已至此，再说足球也是无趣，于是刀叉碰撞的时段，谈意大利足球，谈罗马、米兰的城市文化，老马复归了兴高采烈，也继续着他的绅士风度，可当时我就在问自己，老马能继续着自我感觉良好，是真的对周边环境浑然不知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个好兆头。

　　-

　　宠爱自己本身没有错，心理学上有一种论调———宠爱自己的人通常容易快乐，只要不过分。假如老马不是天津队的主教练，他对自己的那点儿宠爱根本谈不上过分，更不要说有什么自恋倾向。可问题是他执掌着一支无数双眼睛都巴望着的球队，他飘飘悠悠地宠爱自己，就意味着这支队伍可能面临着更大的风险。细数往事种种，从雄心勃勃而来到不尴不尬地等着赛季结束，老马的问题几乎无不和过于自信、过于固执有关，而自信、固执的源泉自然是宠爱自己。

　　纠缠出这么多往事，其实是我自己心里始终解不开一个结：假如能再回到从前，不知老马肯不肯为了自己的帅位，为了天津队少爱自己一点。□

　　有一种难过叫坚持

　　最近这几天，每逢康师傅队有训练，泰达俱乐部的别克商务车仍然会如约准时守候在利顺德大厦门前，接球队名义上的主教练马特拉奇和他的助手奥蒂、范东尼。

　　如果说以前马特拉奇还拖拖拉拉爱迟到，那至少这几回他很正点，所以等他安安稳稳地站在民园体育场跑道边上的时候，往往队员们刚开始三三两两从宿舍里走出来。

　　每逢有队员和他打招呼，老马都会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然后等球队开始训练了，他就退到一旁，一堂训练课一个小时也好，一个半小时也罢，不管多长时间他都站在场边认真地看完。不能再发表意见，也不该再发表意见，老马每次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前前后后带了10个多月的球队，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按照别人的指令活动着，没人知道从指挥者变成看客的他，只剩下眼睛会说话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有好几个队员曾对我们表达过他们类似的心情：从学踢球到现在，真还从来没经历过一个被“挂”起来的教练可以坚持在队里不走，每次看着老马站在场边，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包括有些替老马难过。

　　可能没人能比此时的老马更清楚，所谓的“咫尺天涯”到底是多远的距离；也没人比此时的老马更了解，所谓的“欲说还休、欲走还留”是一种怎样的尴尬。从上周二到现在过去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老马肯定想了很多很多，包括在天津执教的一幕一幕也会像过电影一样在他头脑中闪回，所以我们一直想问他一句：在回忆里他可曾感到过后悔？假如时间可以倒流，他是否愿意用自己的某些改变，换球队从容进中超，换一种和自己带领的天津队一起坐看云起的可能？

　　无论如何，球队没落身处险境都是任何一个带队教练不愿意看到、甚至是最难过的事情，所以我们可以想见现在马特拉奇内心的某些感受，而作为一个局外人，只要稍稍关心一点天津的足球，不管天津队未来的前景怎样，眼下的不正常局面都是令人心痛、心碎的。说实话，看到今天的老马，我们才深切地体会到，其实人常说的“坚持到最后”，也可以不被加上“勇敢”、“悲壮”等注脚，有一种难堪的难过，同样也来自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