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会梦见金州那个凄凉的赛场。梦见我和儿子扒着看台边的防护网向空荡荡的球场里面张望。比赛已经结束，灯光渐渐暗去。他在等待海东，而我，不知道等待什么。大喇叭里面放着这个歌声：“让我再看你一眼，我要把你记在心里”。那个后来眼睛红红的老警察上来拍我的肩膀：老兄，带孩子走吧，他们不敢出来了。

　　每次，这个时候，我就被他拍醒。心里怅然不已。这样的梦居然四年不断缠绕，我就这样一次一次梦回大连，梦回金州。

　　825，我在沈阳五里河看完中国队的开门大捷，出门的时候，发现一个警察，酷似那位大连金州警察。不过，他却在开怀大笑，目送我们上街游行。我突然站住发呆。不知今夜大连，今夜金州，那个警察是否也在开怀大笑。

　　这几天，我接到太多的约稿。看球写球毕竟是我的业余活动，现在又是我再次创业最忙的时候，所以大部分都谢绝了。可是今天，突然看到了大连《半岛晨报》阎华记者的约稿MAIL。大连，这二个字，确实让我想写点什么。

　　还是先回答这个热心记者的几个问题吧。她问，十强赛期间，有哪些让你动容、难忘的片段？什么是最另人啼笑皆非的事、最懊恼最烦心的事是什么？

　　最难忘的应该是825首场比赛后的狂欢。中国队第一场比赛真是行云流水，大快人心，让所有球迷眼前一亮。这那里是过去的中国队啊！出了赛场，眼前的狂欢场面让人热血沸腾。几个小时后，我们一伙网络上认识的球迷聚集在一个大排挡开怀畅饮，大家突然觉得今天的酒特别甘美。那一天，中国球迷第一次觉得心里特别畅快。不只是赢球的问题，确实是看到了中国队翻天覆地的变化。最让我啼笑皆非的是，824的凌晨，我实在睡不着，发了个帖子说，“怎么有点枕戈待旦的感觉”，次日大胜，居然就有人在网络上一本正经地将胜利归功于我前一天的不眠，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居然有更多的人在网上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每到比赛前夜，就有网友不断发帖子、打电话“骚扰”，不让俺睡觉。说实话，这几场比赛的前夜，我就真没好好睡过！最懊恼的是我儿子，正赶上才上初一，老师不让请假，福州到沈阳的时间怎么也对不上，只好在家里看了。最烦心的是第一场开场后三分钟小鹏进的球—才开场，我们还没坐稳下面就进球了，看台上大家互相问了半天，居然谁也没来得及看清楚谁进的球！球场的高音喇叭却没有动静，你说烦心不烦心！

　　阎华记者接着要我简约介绍一下我的球迷历史，要我说说10.7之夜是怎么度过的？怎么在沈阳欢庆的？

　　球迷历史？很难确切说明白了。81年在大学开始算？赢沙特科威特上街游行的时候应该算。那时候哈尔滨大雪纷飞了。记得是站在凳子上看整层宿舍唯一的12寸黑白电视机。85年519，我就在工体，就不说了罢。后来，再后来……留下记录的就是97年在你们大连了。那时候多亏了有网络，所以当时的记录流传到现在。

　　10月7日，球赛结束之后，我们先是在球场里逗留许久许久，一遍一遍唱着《歌唱祖国》，大家都想把这欢乐的一刻留在心里。出了球场，我们从各地一起来看球的网上球迷们约好了在北门外集合，扯起我们的大旗，加入沸腾的游行狂欢队伍中。大家不停地拥抱、跳跃、呼喊、歌唱、流泪、和不认识的人击掌，从五里河到市政府广场，走了三个小时！同行的沈阳球迷朋友后来在网络上写到：

　　从5里河到市政府广场，已经成了一条狂欢的河流，礼花不断的升上天空，鞭炮不停的在耳边炸响，我们，快乐的成为这条河流的一滴水珠。

　　快到市政府广场时，已经渐显疲态的老榕的几句话让我这个平素很少动感情的人为之动容，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震。

　　“还好，这次终于冲出去了，要是再来4年，我怕我看不动了。”…………

　　子夜0点，青年大街三盛园海鲜食街。

　　3桌酒席依次摆开，众弟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痛快。

　　老榕、伊拉克、老造反、从良匪兵、李寻欢等8人(这些都是他们网络上的名字)要了6瓶白酒，从中国队的1号安琦开始，每喊一声：“安琦，好样的,……孙继海,好样的……张玉宁(25号)，好样的”大家就干一杯。20多杯下肚，大家谁也没觉得醉！

　　饭店大厅里的电视正在放十强赛特别节目，不一会儿屏幕上打出了：“金州不相信眼泪！”

　　大家和老榕为此再次干杯！

　　那时，我突然再一次想起了大连，金州，1997年10月31日，那个夜晚。我抬头望着被礼花映红的夜空，听着电视里开始一个一个感谢为中国足球做过事情的人们，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阵的感激。

　　当年那个夜晚，我没有找到酒。为此，感谢我当时住的富锦酒店。以后我去大连，就一直只住在那里！(我只想喝酒，奇怪的是餐厅里竟然找不到酒了！回到住处，小冰箱里的酒也突然消失了。第二天上午我们离开时才知道，一听到球赛结果，细心的酒店经理就把酒藏起来了。“我们大连人习惯了，人家一家穿过半个中国来看这场球，一定好受不了”。)

　　感谢富锦酒店进大门左手的那个餐厅里的老人家们。不知道他们这四年过得好吗。今天晚上，他们该高兴地忙碌了吧。他们那里的汤煲得真好！(回到酒店，来到那个餐厅。全部侍者都热情地围上来，每个人都笑容满面，不过都小心奕奕不提足球二字。我们都无心吃饭，那个老侍者不知怎么哄得儿子吃了几个饺子。)

　　感谢那个开车来接我们的大连哥们，宁君先生。四年过去，他现在已经是金融街网站www.jrj.com的CEO。祝愿他和他的网站过好这个冬天！(出发前，我和一位只见过一面的大连朋友通了个话，打听温度什么的，没想到这哥们其实是个款爷，一听我们这么大老远的专门来看球，专门派了公司最豪华的车子，亲自来接，说“代表大连人民欢迎福州小球迷！”)

　　感谢那个不知名的警察。很多年来，我们父子一直很惦记您，不知道您后来是否平安。想起你就想起天下球迷是一家，以后有机会，我们好好侃侃球吧。那天您执行任务肯定没好好看球，今天，您在那里看球来着？一定很高兴吧！(旁边一位警察友善地上来对我儿子说：“孩子，他们不敢出来见你啦。咱快走吧！”警察在孩子心中还是有威信的，儿子在他的搀扶下，一步一回头，走出体育馆。……那位好心的警察看外面一片混乱，担心我们这外乡的孩子，一直送我们到停车处。…我们上车时，这位半天没说话的警察终于用红红的眼睛瞪了我一眼，说了半句话：“你看你，这么大老远的带孩子来...")

　　4年前，我们在金洲买的两个红色的缠头巾一直陪伴着我们，这次又戴着它看完了十强赛。头巾上是刺绣的“中国必胜”四个字，已经有点开线了。我们收藏的关于足球的东西不少，从大连带回来的，有国旗、喇叭(这次我们全用上了)，一个有当时队员签名的足球，现在还在家里放着。一张当时中国队的全家福，背景是金洲体育场，现在还在我们家的墙上，破损的边角，用胶布贴得好好的。范志毅亲笔写给小榕的电话号码，被他藏在日记本里面。一张A4的普通打印纸，上面是当时从“四通利方体育沙龙”上打印的1997年十强赛的最后积分表，后来王俊生在上面签名：“XX小朋友(我儿子的名字)：中国足球队总有一天会打进世界杯。王俊生”。当然，少不了很多照片，和米卢，小范，海东……甚至黄健祥、张斌、刘建宏等等的。这些我儿子保管得好好的。对了，还有一件去年的“浦东8848队”的2000号球衣，上面有霍顿的签名。

　　阎记者还要我说说：从金洲没有眼泪到在五里河的喜极而泣，谈谈你对中国足球风雨历程的感受？

　　这实在是一个太复杂的问题。前2天我在网上发了一个有点玩笑性质的帖子，可以说明不少感受：

　　本次十强赛的二十个奇迹和进步

　　一，居然没有摆进一个乌龙球；二，居然经常用脚而不是头射门；三，居然没有和裁判吵过一架，连痰也没有吐一口；四，居然很少有人在场上抽筋；五，郝董没有发烧，低烧都没有，而且刮了胡子。更奇迹的是，会笑了！六，居然射进了所有的点球，甚至一些任意球；七，守门员居然基本很少脱手；八，居然没有人喊下课、喊换人；九，居然没有鞭炮在场内炸响，全部炸在场外；十，居然没有输过一场；十一，看球前球迷聚餐的酒居然不象壮行象庆功，大家不再争论输赢而争论赢几个；十二，球迷砸了很多东西，包括酒瓶、酒杯、爆竹。我则砸坏了每次看球坐在我前面的人的肩膀(对不起！)，就是没听说有人砸电视机；十三，居然出现连传8脚不丢球的中国记录，打破了过去第三脚肯定丢球的历史记录；十四，居然每次都齐声高唱国歌；十五，依旧漂亮美丽的X阿姨居然忘记了重要的定位问题。讨厌的亚足联居然没有忘记，今天他们说中国队是亚洲最佳；十六，范志毅居然不骂人了，居然敢和海东拥抱了，居然敢喝酒了，居然真的哭了；十七，教练居然不是12个而敢只用有个，还是个据说“只和极少数中国人有感情”的外国老头，而且居然NB得连神奇这个帽子都不愿意戴；十八，该教练居然说大家喊下课听起来象加油，而不是说“负该负的责任”；十九，不再找到眼睛发红的警察。他们居然都在大笑！二十，最重要的是，居然出线了！阎记者在约稿的MAIL里面最后诚恳地说，满足一下我的要求好吗？不然，我可要到金洲去落泪了，梨花带雨的大连女孩可没人爱呀。我知道这表达的是她的诚意，我为此感动。不过我想说的是，胜利之夜，到处是梨花带雨的球迷女孩，她们特别美丽、特别可爱，在那个如此辉煌的夜晚。

　　大连，中国的足球之城，不要忘记，有我这样一个感激你的朋友！

　　(原载《半岛晨报》，转载请与作者联系laorong@vip.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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