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朝有个叫洪应明的奇人,写了一本长期以来鲜为人知的名为《菜根谭》的古书,鬼心马影地堆满了各种绝妙的语录。有一则语录说道:“议事者,身在事外,宜悉利害之情;任事者,身居事中,当忘利害之虑。”
这则语录前一句的含义可以有多种理解和解释,诸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诸如给予了“批评”先天的客观的定位和肯定。其中的潜台词也对品头论足一事提出了某种判断,无非是告戒一些以评说为业,以议论为乐的人,当你这样做的时候,超脱的态度和独立的立场是至关重要的,懂得和珍惜这个起码的常识,是一个批评家不至于胡言乱语、颠三倒四的前提。
这道理其实浅白易懂。可是,懂得了,做得到吗?这道理搁在足球这里,挺得住吗?能够强邀不衰吗?
难说,确实很难说。
在很多很多的时候,足球这玩意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东西,是一个以制造逻辑混乱为乐子的尤物。我总觉得,谁要是指望自己在足球面前像数理化工程师那样做一些一丝不苟的毫厘不差的学问,谁的生命就会变异,会变异成机器人壳子里的那些没有生命的电路和线板。
说足球是个东西,不如说这是个不是个东西的东西。
(二)
当江津在马斯卡特碰出去了那记点球后淡淡地说:“蒙的”,当范志毅在五里河踢进去了那记任意球后嘿嘿地说:“蒙的”,我便觉得这种“蒙的”是最动人的足球台词,是我神魂颠倒地期待着的足球真相。而且,这种“蒙的”所折射出来的自嘲和诚实的足球品质,比警察的测谎仪还要可靠,比许多议论者管自吹嘘出来的“这绝对不是蒙的”那类赞歌和误会要可亲可敬。
米卢在多哈的卡中之战里有谋篇布局的纰漏和应变不力的失算,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程度不同地察觉到这一点。这本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破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有人就是要咬牙切齿地将可爱的错误也美化成丑陋的“神奇”,就好比,齐达内现在皇马状态低迷,有人却分析说,不,这是齐达内的谋略,他是为了迷惑巴萨,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最关键的皇巴大战中打胜仗而放出的烟幕……
嗤,这也算一种人话?
米卢这老倌令人不得不尊敬,并且无法再开牙数落和抱怨他的一点,是他在卡中之战后说出的几句话,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冒险未果和运气临头,他甚至后怕地说“我当时全身都发凉了”。听到这样的率真告白,那些“造神者”一定很沮丧。这些真话对粉碎一场企图神化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神仙”的运动意味深长。米卢说出了与山呼神奇的汹涌口号基本无关的事实,平凡而又真实,所以相当诚信地解开了人们关于他是否在“为了神奇而神奇”的疑问,好!实在是好!好得叫人心头发热。
我曾经说梦话似的讲过,最精彩的足球就是最伟大的混球。我始终很是怀疑,对于足球这种不三不四的鬼玩意,一个有情趣的议事者即使身在事外,即使洞悉利害,却会脱离血性和人情地口齿嚼腊,像奴隶给主子清洗马桶一样香臭不分,呆板麻木。
评论足球毕竟和背诵圆周率不是一码事吧?
(三)
关于《菜根谭》语录后一句“任事者”的说法,眼下已经被中国足协、中国足球队和中国足球参众两院的元老们活学活用,并提防着“行百里者半九十”的危险,高瞻远瞩,沉着警惕。那模样就如同纽约的现代化至少比喀布尔领先了100年,可是总统、市长和参议员老是当众唠叨:注意,咱们还不能掉以轻心,未来几年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没准喀布尔就会追赶上来,会取代纽约而成为世界上最漂亮最发达的城市。
这种唠叨,你觉得怎么样?你能觉得此唠叨有什么不对吗?(恰好,几天前不就发生了恐怖主义分子在纽约撞毁世贸中心大楼的惨案吗?),你能说“身居事中,当忘利害之虑”不是一种哲学和美德吗?如果你发觉在什么地方有一点别扭,那会是什么呢?
古代“杞”那个地方,有一个人,这人谨小慎微,忧心忡忡,不仅忧国忧民,还总是担心头顶上的那片天会塌陷下来,因此这人使自己生活在一种莫大的恐怖主义之中,面容和形象干巴巴的,行为和举止硬生生的,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差点自个把自个吓死,被后人说成是庸人自扰。
嘿,这个倒霉蛋怎么又出土回来了?
联想到还有一个姓叶的,此公对“龙”朝思暮想,家里挂满了龙的饰物和图腾,见天想着与龙共舞。那天不留神,蓦然看见有龙自九天而下,气势如虹地直奔自家屋里投胎,这下可好,吓得他肝胆俱裂,屎尿泻堂,逃之惟恐不及……人谓之,叶公好龙,其实好虫。
(四)
如今,无敌的中国队在五个傻“B”中脱颖而出,哼着小曲轻快逍遥地领跑,扬长而去,近乎一骑绝尘,这情景让不少穷操心的国人坐卧不安。出于关怀爱护,他们忍不住要叽咕点什么。
思品课就这样开始了,谁都开始教育中国队不要骄傲自大,麻痹大意,谁都在说一条腿进了门不等于两条腿上了炕,拥抱不等于接吻,接吻不等于作爱,作爱不等于怀孕,怀孕不等于分娩,分娩了也不等于百分之百地就是你的孩子……你要这么这么,不能那么那么,你要如此如此,不能那个那个……
这不都是废话吗?
骄兵必败的例子是有的,最出名的应该是霸王项羽的故事,他从不可一世到别姬刎颈,整个一个四面楚歌自毁江山,提起来果然警世惊人。问题是,有些不懂事的毛孩子,比如我,要好学地问一声:在目前这个傻乎乎的“B”组,有本事弄死霸王的刘邦和萧韩一伙,在哪里呢?
中国足协和中国队的团部普遍在愉快地“杞人忧天”,那是他们例行公事的份内职责,是为了掩饰窃窃心喜而装装样子,是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就知道的道理。他们也都是性情中人,内心里对快乐的品茗和享受不比我们少一丝短一毫,冯建明不就慨叹了嘛,“这次要再冲不出去,真要等五百年了。”他口无遮拦地说。
按照加拿大哲学家班廷的意见,人生最大的快乐不在于占有什么,而在于追求什么的过程中。中国足球好不容易给我们营造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快乐的过程”,为什么就不能及时行乐,不能开心狂欢?明年的生死未卜的夏天转眼就到,人一老,珠一黄,此乐还能何求?
在这段战事稍歇,休假小憩的时光里,米卢和他的战士们在劳逸结合,媒体和球迷也得松一松神经,大伙没事都可以偷着乐乐,别搞得一惊一乍的,以为有什么假想的无妄之灾,正向我们鹤立鸡群的脑后勺撞击过来——我说,我们能不能不搞恐怖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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