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当个林黛玉,这并不是故作惊人之语。
黛玉的葬花,黛玉的焚稿,悲则悲也,可以凭吊,但不可以学习。诗意如此之美,死亡也是如此之美,儿时每读到此,便觉得心神恍惚、意志涣散。相比之下,“进取”的宝姐姐,又美丽又端庄又健康,虽然也是千金万金的贵族小姐,养尊处优惯了,却也注意适当的体育锻炼,比如在花丛中挥着一把团扇扑扑蝶儿……不像那个好光景,不过就是睡得好一点 ,咳得好一些的林妹妹;而且心智上也健康开朗,一首让林妹妹作得悲切到无以复加,让读者不由得要蹉跎岁月、不由得要心生幻灭的柳絮词,却让宝姐姐翻成了“送我上青云”又积极又乐观的绝妙新词。多少好词,难以备述,我要是贾母的话也会“择优录取”这个德才兼备,又有健康保证的“人才”的。
就以现在的标准来看,宝姑娘也更具“现代性”。中文系的男生大概有不少都曾经为了钗黛之优劣而争得不可开交,甚至有因此而挥动老拳的———多少意绪、多少念想都寄寓其中,对他们以后的恋爱、婚姻有否影响?我想或多或少有一点。而在这种青春意气的谈论中,宝钗是渐占上风,投她的赞成票男生不少、女生更多。更有“滑头”的诡辩家声称作为文学形象爱的是林小姐,作为生活选择选的却是薛小姐。少年子弟江湖佬,钻研着生活这一课的老学生们,男男女女异口同声道:我们都是薛宝钗,仕途经济不光要对自己讲,还要耳提面命地对孩子讲,一代一代地讲下去……
经济时代不需要感情咏叹,需要的是目标、速度、效益、成绩等,然后加以计算。难怪林黛玉会失宠于现代的贾宝玉们,唯情唯爱的价值取向,不是贾府所要的,对于现代的华服靓车的男女来说,也未免奢侈(虽然爱情片和爱情小说里,可以把爱情演绎成生活中的百分之百,可这只是一种消费)。但倘若生活里,只有K线图、阴线和阳线、百分比、目标管理、财务报表,这样的生活也未免无趣。要值得联姻才联姻,要值得爱才爱,要值得交往才交往,要值得欣赏才欣赏……再徘徊沉吟,要各凭造化,却始觉寡味。所以我们在日常的为生计的生活里,需要一些远离功利性的追求和爱好,就像下棋,棋手有输赢,棋迷哪有什么输赢?就像为足球而乐为足球而忧……我们是不讲输赢的,好比是一场恋爱,如林黛玉那样只有深情款款、至死不悔,哪有输赢可言?无他,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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