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5长镜头(上)

　　[洪峰客居沈阳的著名作家，被认为是作家圈的头号球迷。十强赛期间，这位已发表20余万字足球文章的作家球迷将跟随米家军征战主客场。作家的敏锐决定了他审视中国足球会比常人多一份悲凉与苦痛，这可以通过《8.25长镜头》管窥。如果要看他的小说，可以买新《收获》杂志看他的长篇《生死约会》，也可以翻旧《收获》杂志看他的另一长篇《东八时区》。]

　　当你把一个普通的日子和“长镜头”连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联想到前辈作家刘心武的《5.19长镜头》。我们可能已经无法回忆这篇文章提供的故事，但肯定知道那里边不可能离开一场足球比赛的失败。1985年的5月19日，我刚好在北京，刚好去了工人体育场，刚好目睹了香港队赢了中国国家队，比分并不惊人，只有一个球的差距，但足够让中国足球继续等待四年。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看台上的人群以各种各样的表情面对球场，没有丝毫声响。我想那只是我的感觉，后来的事情是推翻了汽车还干了些别的。我大概习惯于记住一些不那么触目惊心的东西，我只记住了遮住视线的雨，非常寒冷，雨停之后的风让人更加寒冷。

　　当我听到马德兴说出“8.25长镜头”这一命题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就是16年前的那种寒冷。我说：“没问题。”这是我必须的回答。我应邀随《体坛周报》东跑西颠，就不可能只坐飞机只看踢球，我必须用我能够的方式去回报。我的最大问题在于，中国队首战阿联酋并不在我的激动之内，我从来没有觉得中国队会在这种对手面前一败涂地。我的想法是中国队毕竟职业了，而阿联酋还谈不上职业。我希望比赛和8月25日这天一样普通，它的真实含义是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中国队无论胜负都会重新启程。在西亚还有阿曼和卡塔尔，向北再向东，还有乌兹别克斯坦。

　　比赛赢了。中国队以很夸张的比分战胜了同样夸张的阿联酋。我不能猜测阿联酋主教练拥抱米卢蒂诺维奇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但他终归给了米卢以祝贺和尊重。受了许多恶气的米卢在新闻发布会上接听了两次电话，除了祝贺不会有别的。也许会有别的，比如说某种温情的问候或者是和爱情有关的笑声，这一切都无关紧要。这个夜晚给了南斯拉夫人最灿烂的阳光。

　　离开五里河体育场，能看见体育场上空淡黄的光亮，球迷们的欢呼声夹杂着鞭炮，然后是广播动员人们快些疏散的指令。我很平静地走在戒严之后的一条街上，很难过地想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在1997年的金州，当中国队凭借张恩华的脑袋击败沙特队之后，我欢呼了，然后就听不见声音，然后眼泪就流出来，然后就是从心底产生出来的疲劳，我只想就躺在水泥台阶上睡过去。或者那才是我认真思考足球的开始，我一定问了许多为什么？比如说为什么总是差那么一步半步，为什么总是赛后才感到懊悔，为什么每一届足协都不能给球迷良好的记忆……为什么太多了，每个普通人都经不住这样的折磨。也就是中国队战胜沙特的那一天，我似乎突然间意识到，足球不再有理由占有我那么多的生活，我的生命中理应有更重要更值得珍惜的东西。我或许还不能知道那种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毕竟知道了足球不再那么让一个人疯狂地快乐和悲伤了。

　　足球，中国足球终于在我这里和梦有了近似的意义，每个人都有类似的经验，大部分梦境里的故事总是在你早晨醒来时变得支离破碎了。你照样努力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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