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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国第一部长篇足球小说《假球》第二章(3)

http://sports.sina.com.cn 2001年04月12日14:47 新浪体育

  (23)

  等了一会儿,不见聂飞儒再吼,小顺子抹把眼泪,咕哝道,其实……其实那人好歹也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总,没那么坏,文质彬彬的,做事很守信用,和市里的领导都很熟。我介绍小孙给他认识,他从来都是以礼相待的,他还想让我牵线认识您呢。

  你少给我干这种引狼入室的鸟事!聂飞儒不听则已,听了更上头,说这种人用心险恶,你小子哪能识破他的面目!真是气死我了!

  小顺子不敢再乱说话了。

  你们这两个不知好歹的败家子!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呢!聂飞儒说得眼圈都有点红了。

  老贺终于坐不住,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走,走着走着走到他俩跟前停下来,问,你们说该咋办?

  两人不吭气。

  老贺牛眼相向,上去给两人一人一个大耳刮子,咋呼道,实话跟你们说!要不是聂指导拦着,你们俩早就完蛋了!

  两人忍着痛抱住头,扑通扑通跪在地上。小顺子又一次哭成了泪人儿,声泪俱下地说,聂导贺导,我们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俱乐部对不起球迷,饶了我们这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聂飞儒听着哭声烦心,让他俩起来,两人却死活不肯,小顺子愈发哭得撕心裂肺。聂飞儒触景生情,心肠一软,改口说,人嘛,谁不犯错误?你们以后不要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不要见钱眼开贪小失大!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要看你们是不是真的痛改前非,听见了?

  两人齐声说,听见了。

  老贺也铿锵说道,从今天起,金盆洗手,老老实实踢球,老老实实做人!

  聂飞儒让小顺子把赌球那家公司说出来,小顺子颇不愿说,聂飞儒骂他,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想再赌是不是?!

  小顺子违心地回道,在隆发大厦二十楼,叫金球公司。

  聂飞儒喘了口气,让他俩坐回椅子上,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要知道,这种事是违法犯罪的事,抓到了要判刑坐牢的,一辈子的前途都毁了。我和老贺这次可以捂住不说,但是要是再有下次,我们能捂得住吗?你们不考虑别人,能不能考虑考虑我们这些做教练的难处?

  小顺子和小孙齐齐地点头。

  聂飞儒嘱咐道,俱乐部那边我们想办法压住不说,你们俩不要背上包袱,接受处罚,安下心准备比赛,把球踢好了,比什么都强。

  小顺子和小孙应下了,正想起身走,老贺把他们叫住,慢慢地说,小孙先回去,小顺子你留下。

  小孙获赦般逃走,小顺子七上八下地瞅着老贺,显得诚惶诚恐。小顺子,这件事你没有说干净,老贺毫不客气地说,你想瞒到啥时候?

  小顺子一脸不解未言语。

  老贺直筒筒地训道,你装什么孙子?我为啥让小孙先走?这是给你面子!不让你在队友跟前太难堪!

  小顺子瘫软如泥。

  聂飞儒不知老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便插嘴,便往下听。

  你说,你收了狐狸队多少钱?老贺突然把话挑明了。

  小顺子一个劲摇头不回答。

  你不想说不承认是吧?老贺穷追不舍,我放盘录音带给你听,你听完后如果再说,我们可就只保小孙不保你了。

  话音落地,老贺大步迈向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抽屉向里翻。

  小顺子这下全线崩溃了,再次捂住脸,蚊子叫一般哼出来:“……8万块……”

  “你小子真够贪的!”老贺厌恶地唾道,“咱队里赛前开会说的事,也是你捅到报纸上去的吧?……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要是你再敢玩火,看不烧死你!”

  小顺子走了很久了,聂飞儒疑惑地问老贺:“你有录音带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老贺狡黠地说:“我哪里有啥录音带,那是诈他的!”

  聂飞儒继续问:“你倒是粗中有细,你是怎么抓住狐狸尾巴的?”

  老贺躲不开聂飞儒的眼睛,摸了把头发,说:“老聂啊,那狐狸队赛前找过我,他们那儿有个人跟我老婆认识,托她在家里跟我说这事,你想,我肯干这种混球事吗?这不是多少钱的问题。我猜他们在我这儿得不到准信儿,还会去找别人,我甚至想他们会找你……”

  聂飞儒笑道:“找我?那是欠打!”

  “所以我特别留意那场比赛。小顺子和小孙玩花招,我马上想到和狐狸队给钱有关系,我倒没想到这些小子还赌钱。依我的观察,小顺子绝对是主谋,小孙他们不过是跟班盲从的。我这一诈,还真算猜对了。”

  “这么看,小顺子这兔崽子贼得很,两边收钱,一箭双雕啊!”聂飞儒啧啧称奇。

  “我把小孙支走再问他,就是避免小孙知道小顺子另外收了狐狸的钱,不然,小孙能不同他闹翻吗?”

  聂飞儒一拍大腿,说:“小顺子花花肠子太多,执迷不悟屡教不改,这匹害群之马将来不可重用,以后把他盯紧点,重大比赛让他做替补,国家队那边也别让他去了,除非他真能改好。”

  “俱乐部江董那头不能让他知道太多,不然惹火烧身,我们卸不了责任,我看糊弄过去算了。”

  “那当然,这些事跟家里人也不能说,不小心露出去,报纸上人人喊打,足协顶不住,连咱俩一锅端,那麻烦就大了。老话讲,家丑不可外扬啊。”

  “我看,以后发现谁在场上不对头,要马上换下场,如果查清楚真有事,赛后就重罚,把他收的黑钱都罚回来。”

  聂飞儒很同意这个办法。商议到深夜,临走前聂飞儒气愤不过,说擒贼先擒王,咱们得想办法把那家赌球公司给抄了,不然后患无穷。

  我有一个主意,老贺说,这事找个记者去办,比咱们出面强多了。

  聂飞儒心眼转了转,深以为然,说要找一家厉害的大报,人得可靠,你看 《新足球 》怎么样?

  (24)

  孟义是在职业联赛的前一年,在被领导和同事一致看好的情况下,做着鬼脸走马上任的。他当时对自己能否胜任《新足球》报的主编并非踌躇满志和满怀信心,他只是觉得很开心,开心得像从幼儿园的中班升到大班的孩子,希望满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正在茁壮地成长和变化,离襁褓和尿布已经越来越远了。

  履新的憧憬和天真,使他低估了被人看中以后的苦难和烦恼。

  上任半年间,孟义开心成长的感觉是,从左边很多人在一起说笑的很大的办公室,搬进了右边无人相伴的寂寞的小屋里,走马灯似地被人进来逮着诉苦或者一刻不停地接待那些装作拿不定主意的请示汇报的人。

  上级单位遇上人事难题,习惯于把不好安排的多余的人分流到《新足球》悠闲度日。许多理应为足球工作的人不清楚442或343为何物,不理解为什么看球的人会大哭或大笑。很少有人把增加发行量和搜寻广告客户当作正事对待。足球似乎是为足球报纸跑腿的,假如没有人派车接驾或者报销机票,很多记者对亲临赛场兴味索然。孟义每天被争房子求调动夫妻打架同事反目的事件所包围。

  他本以为自己是因为精通足球才从中班升到大班的,谁知别人对此满不在乎。他对这种生活失望极了。

  如果不是有个足球令他从早到晚精神抖擞,他认为他这个主编会像赶鸭子上架的实习医生,让挂号救命的病号们死死缠住,救不了别人的命,自己先要大病一场。

  他试图调整一下在工作岗位上开心成长的误会和偏差。他想使 《新足球》的人们从看中他转向看中足球。

  孟义的维新变革不张扬也不激烈。他说不出大道理,也谈不上高姿态。他试图变阵的意识来源于他对足球的感觉和理念。他为报社重新定位的大多数灵感和理论,都是从足球场上的学问中信手拿来的。他为此车轻路熟深入浅出。听他在工作会议上布置任务解释政策,满口足球术语,像评论一场球赛,人们很容易很形象很方便地就理解了弄懂了他的用意和做法。

  他比攻势足球的指挥家和策划者更富想像力和煽动力。他宣布自己将加入到中场组织者的行列而不是站在场外瞎咋呼乱指挥。在他的脑子里,在《新足球》干活的人必须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责任,必须竞争上岗,三条线要阵型分明衔接流畅。

  主编不是指手划脚的官员和光说不练的教练,主编更愿意成为在中场亲自发动进攻和直接策应防守的那个人。

  他将所有的记者都推到前场冲锋陷阵,逼着他们中路渗透或左右套边,想尽一切办法摧城拔寨,不达目的誓不回头。他自己同搭档的助手和编辑们在中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时身先士卒,有时后宫勤王,于前方和后方之间遥相呼应犄角相靠。

  他最感得意的一点,是促使报社的后勤部门不仅领会了在后防线相互保护和补位的重要性,而且有能力高速助攻到前场,实施战略性的支援和保障。

  他曾经坐在办公室的主编交椅上打量着这个形如球门的地方,寻思着究竟谁应该像守门员一样替报社镇守这道最后的关卡。在他之前,站在球门前的人是他的前任以及前任的前任。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种选择和选位的合理性,更没有人企图冒险动摇这一传统。在他胸无城府地成为继任者以后,他起初也没有察觉自己站在这个被所有人极尽呵护之能事的位置上有什么不妥。等他意识到在这块像鸽子笼一样寂寞狭窄的小禁区里呆久了很不快乐时,他开始日夜思念如大办公室一般广阔无比的禁区以外的世界。

  他和他的前任唯一不同的也许是,他们遵守传统享受寂寞,而他渴望变迁敢于逃亡。他有理由说服自己为了追随快乐而改变点什么。他绞尽脑汁琢磨着自己离开深居简出的门洞前,谁更适合派往那里以新的方式解决新的问题。很快,他相信只有让报社稳健的管钱的财务主管转移到这里来同他换防,才能保证《新足球》在一个正确的时间和地点同一个正确的对手打一场正确的比赛。

  他的态度很明确,报社要在市场上竞争,而不是在官场里钻营,换言之,一支球队应该在球场内显示自己的价值,而不是在球场外不务正业。

  孟义的“足球变法”以通俗易懂的方式使许多复杂的堆积在一起的矛盾和垢病迎刃而解。谈笑间,办一张报纸赚不赚钱,第一次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书生们的工作信条之中,久而久之,这成了报社最大的办报宗旨和服务内容,如同在球场上最简单最伟大的目标,就是把球踢进对手的大门里。

  几年间,孟义游刃有余地出没于配合默契的中场核心阵容中,新人新政耳目一新,十年老店返老还童。他们以纯粹的足球哲学和力量来塑造一张激情洋溢、朝气蓬勃的足球报纸,如果在工作时有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孟义的口头禅就是:“那就把球往对手的球门里踢。”

  《新足球》在孟义这些新一代报人手中充满活力,他们与足球共舞的快乐一天天地在球迷中倍增着相见恨晚的知音和死党,铁杆读者一期不见朝思暮想。

  (25)

  1994年,当《新足球 》在自己的球场上正自玩得高兴,猛听鸡毛传信: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火爆登场!

  孟义的第一反应,是他的机会来了,是他的《新足球》在球市上大获全胜的历史性划时代的机会,姗姗而至了。

  职业化的联赛,对中国足球开天辟地,对中国足球媒体的一切也是空前绝后的。《新足球》抢滩登陆可谓得天独厚名正言顺,它与足球的关系以及它对足球的了解和洞察比其它任何媒体更专一更浓烈。在以前的将近二十年里,《新足球》以足球为唯一的报道内容和关注对象。因为《新足球》的存在,中国的球迷数量在二十年的时间里就像中国的经济一样高速增长。

  孟义知道,国内的职业足球联赛对《新足球》的今天和未来将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联赛打响第一炮,孟义尽遣好手如影相随。每轮硝烟未尽,战地报道闪电般传播于大江南北,其精确细腻,精采纷呈,闻者久旱逢雨,业内交口称赞。每有大赛大事,《新足球》的观点和评论拥者如流,堪称指南。

  几个赛季相拥而过,《新足球》在足球媒体中脱颖而出渐成大器,独树异帜执领牛耳。原先的一张小巧可爱的报纸,在联赛中见风就长,大步如飞,几年工夫长成国内最有影响力的足球报刊巨人,其发行量甚至超过了大多数参与足球报道的报纸发行量的总和。

  孟义此时,年届不惑。

  据说,人之不惑,少有不测风云,盖因对世界的把握,不即不离若智若愚。可是孟义这人削尖了脑袋也钻不进难得糊涂的鸟笼。他和十几年前头一回揣着足球记者的证件,有机会站在场边如此贴近绿茵角斗场一样,看见这种草上飞般的游牧奔杀,便心跳不止如醉如痴。他永远猜不出那里面每一分钟都会发生什么,永远不相信那里的战斗会可疑地停止。他心无芥蒂,以为自己看了十几年看到今天,怎么说都不会看走眼的。

  后来听说有一场球和有一件事别人看不懂想不通,他为了纠正别人的错误特地找出录像带给人指点迷津,不料越看越别扭越说越口吃。他原想替场上踢球的人和场下管球的人寻找托辞洗刷不白,却发现不仅不能以正视听,自己心里的疑窦反而破土而出,成了一种教科书上所没有的怪里怪气的东西。

  那场球南海队上半场一球领先超人队,下半场进球功臣和两名主力后卫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全被撤下,结果超人队终场前追平一球而且反超一球。为了等超人队再进一球,比赛延时10分钟之久就是不结束,最后南海队后卫不耐烦,自入乌龙遂了对手心愿了事。

  3比1取胜的超人队不多不少恰好因为多一个净胜球的优势挤掉了另外一支球队获得甲B第二名,赶上了升入甲A的末班车。几个月后,那个看似卧底的 “乌龙后卫”被超人队高价摘牌转会,使离奇的故事有了大团圆的结局。

  孟义察言观色,若有所思。

  愈发难料的是,这些年每一次新赛季进入中盘定夺,他的记者们就为铺天盖地的小道消息所围困,不可不信不可全信,采编的困惑大面积传染,观球的奇遇屡见不鲜,从足协的官员、俱乐部的老板、球队的教练和球员乃至裁判,几乎所有构成 “足球”的人物和要素,都在暧昧的传闻中成为角色。

  孟义觉得自己吃了十几年的这碗足球做成的饭菜,有点走味变质了。

  去年夏天,黄河队在客场与猛虎队火拼,众目睽睽之下被裁判恣意暗算,活生生落入虎口不能生还,其中的腥味让高羽嗅了个正着,满腔怒火地回来一说,所获悉的腌臜内幕让孟义听得双风贯耳,飞沙走石,仿佛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噼噼叭叭地扇了自己两个巴掌,一脸红印却无处还手。

  孟义咽不下这口气,当夜奋笔疾书,撰写打假社论。在社论中他首次使用了“黑哨”这个字眼。这以后,在国内足球舆论界,“黑哨”一词成了为枉法裁判的球场罪恶下定义的专用名词。

  这篇著名的社论发表后,足坛内外引起极大震动。球迷的声援电话信件传真“伊妹儿”等等在编辑部下了一个多月的鹅毛大雪。这里面有工人农民军人学生商人,有教授作家官员警察市民……用不着民意测验,孟义确信有一场离经叛道的无妄之灾正在对足球和公众施加普遍的伤害和羞辱。

  有一位在某部队担任司令官的将军球迷给孟义写信提出,“黑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新足球》究竟是自称的球迷的喉舌,还是指鹿为马的伪君子,在这个问题上不能模棱两可。

  同一时期,足协里的朋友、一些足坛元老和圈内的熟人也致信孟义,提醒《新足球》谨慎从事,打假扫黑固然不错,只是不能矫枉过正飞短流长,不能带头搞坏了来之不易的舆论环境。

  《新足球》锐利的批评精神,大概就是从孟义的檄文开始的。

  (26)

  孟义曾秘密接触了各类司法专家,咨询司法介入“假球”调查的可能性。司法界的人士大多断言爱莫能助,理由有三:

  其一,如同市面上出现假冒伪劣产品,首先做出反应和采取行动的应该是工商税务商检等市场监管部门,属于行政执法的责任和范畴。中国的足球联赛出现假球嫌疑,行使行政执法权力进行调查和打击的对口单位,是中国足协的相关监管部门,这是有关法律条文和行业惯例所决定的。何况还有国际足联的纵向管理和足球自身专业性很强的纪律处罚办法。

  其二,民不告官不究,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假球受害者”向司法机关申诉的动机和途径,缺乏明确的法律规定和支持,性质极其特殊,至今没有人就假球侵害向司法机关申请立案。司法坐视不动,亦属师出无名。

  其三,司法机关不能因为舆论呼吁和球迷倾向而感情用事。在 “假球”的性质认定和量刑惩罚上,证据是至关重要的。无法想像司法人员会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对某一事件轻举妄动。在法律上取证和定罪有严格的程序和要求,条件不符,鞭长莫及。

  孟义邀兵未果,心有不甘,权衡再三,决心揭竿而起,自发组织 “绿茵打假扫黑”行动。他与编委们在内部会议上形成一致意见,决不漠视任何涉嫌 “黑假”的蛛丝马迹和风吹草动。

  为了使足球败类们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新足球》对外郑重发布启事:“假球一日不除,中国足球无有宁日。任何人向本报举报任何假球线索并经有关部门查证落实使造假者受到法办,本报将以任何方式向举报人重奖五十万元人民币。”

  《新足球 》悬红打假,石破天惊蔚为奇观。

  法新社对此短评说,中国最大的足球报纸准备奖励 “假球”的告密者,这表明在中国的职业联赛中可能存在的假球集团将遇到强有力的挑战。

  美联社指出,中国的足球记者一旦把两只眼睛全部睁开,原先光线昏暗的足球场将亮如白昼。

  中国足协对《新足球》的举动不予置评,但其实权人物在不同场合对《新足球》的打假行动委婉地表示肯定,称“足球场上的违纪和腐败行为无论由谁来揭发,只要证据确凿,必将严惩不贷 ”,“媒体和足协是一家人,有些报纸悬赏打假,虽然是一种炒作,但是我们对此乐见其成。”

  孟义不敢说区区一笔赏金能够鼓励假球知情者挺身而出或通风报信,更没有指望朋比为奸者会由此土崩瓦解。他和《新足球》所能做的,脱离不了为民请命的书生意气,尽管手无缚鸡之力,却敢独行夜路驱鬼。

  看破了足球红尘的孟义,并不相信精神的力量可以迫使怙恶不悛的人悔过自首。他幻想着一记悬红投石问路,即使不能按图索骥,也不致于泥牛入海,悬酸了手臂招致讥笑一片。

  他试图确立的是一种目标。

  他试图表明的是一种态度。

  聂飞儒的一个电话,证实了他的想法不是无中生有异想天开。

  聂飞儒说,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也别问我知道多少总之我给你打电话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我会说这是你的口误或笔误。

  孟义原想问是不是黄河队里有人参加赌球露了马脚激怒了聂飞儒,话到嘴边又怕聂飞儒不高兴,于是便说你可以不透露细节我了解你的性格你也应该了解我的为人但是大致的情况你得告诉我。

  聂飞儒回避了孟义的问题不容置疑地说你别套我反正我身边没人干这种事。

  孟义说来龙去脉不搞清楚我不能盲人摸象你跟我说了也白说。

  聂飞儒承认这不是一件容易对付的小事可是如果不是这样也犯不着让报纸出面说话犯不着依靠群众的力量采取行动。他说这是一家有势力的公司放着别的生意不做偏偏看中足球赌博来捣乱你是记者也是吃足球这碗饭的你能装作看不见吗?

  孟义说我会重视这件事。

  聂飞儒答应孟义有了新的线索会进一步通知他不会不管不问不配合。聂飞儒顺便表示你们的告密奖金我是不要的这与钱无关。

  孟义笑着说,只要符合条件这钱你不拿也得拿50万的红包我们报社巴不得有人能领走。

  聂飞儒逗着乐子说你把这家赌馆搬到报纸上你的发行量不猛涨才怪呢不知能赚回多少个50万这是有利可图的买卖。

  孟义说你说得也是实情不过此事我要调查清楚才能公开揭露我不能听风就是雨随便见报。

  聂飞儒建议道如果你们的红包真有这回事不如留在你那里搞一个特别基金以后调查这种事情的费用都从这个基金里出把它花完为止。

  孟义大笑了一阵儿说你老兄仗义疏财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而且还是个无名基金不见得有人领你的情拍你的马屁。

  聂飞儒在笑声中挂了电话。

  他的笑声对孟义来说,十几年前已是耳熟能详。

  (27)

  接到聂飞儒的举报,孟义开始平静地设想着行动的方案和可派的人手。半小时后,他把采访部刘主任和跑外勤的赵刚叫进了办公室。

  这是一次吉凶未卜的冒险穿插和渗透,孟义志在必夺。他为这次调查行动起的代号是 “底线传中”。他希望衔枚渗透的赵刚能够领会其中的含义。他说,我们报社不是司法机关也不是执法机关,此次调查的目的是为了突破到底线附近然后向门前接应的司法机关输送炮弹,一定要记住这个职责和原则。他对着赵刚一再强调“你不能在底线逞能勉强射门,记住,传中才是你唯一的目标。”

  “底线传中”需要赵刚单枪匹马卧底独斗,为此赵刚装备了世界一流的调查器材和设备。两个如钮扣大小的无线录音话筒可以毫不起眼地镶嵌在赵刚的外套上。一台隐藏在手机包里的微型摄像机能以最低照度的性能捕捉到哪怕一只烟头映出的亮点和影像。一个可以兼作打火机使用的精密相机打开开关以后能够在点火的同时拍照自如,清晰度不亚于高标准的专业摄影机器。

  除了这些,赵刚所拥有的鬼点子百出的采访经验更加重要。孟义认为,作为他手中四大王牌记者之一的赵刚,其采访功夫如果放到球场上类比,不是巴西的罗马里奥,至少也是英格兰的加斯科因。

  孟义为赵刚准备了10万元赌资和一台手提电脑,临上飞机前,赵刚摸着小板寸挤着小眼睛说,孟总,要是我赢了钱,我只给报社还本钱,不付利息的。

  孟义骂道,你这家伙没个正经时候,输了算在报社头上,赢了却装自己腰包,你说这话脸红不红。

  赵刚耍赖说,你给我的任务是摸清楚他们怎么样赌钱,没说不允许赢钱,万一我手气旺吃痛了庄家,逼得他们找人打假球,我才好抓到证据,不然的话,咱们这10万块扔进水里不说,还让人笑话我们这些从早到晚谈足球的人,却赌不过外行。

  孟义有真有假地说,你赢了一万,写报告时只说赢了五千,其中的差额算你的奖金,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赵刚问,要是输了本钱呢?

  孟义说,我和你掏个人的腰包给报社赔。

  这多没劲,赵刚说,你这不是逼我去抢钱吗?

  孟义狡黠地笑说,敢把钱投资到你的身上,说明你这小子不是个赔钱的笨蛋。

  赵刚摩拳擦掌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回智取威虎山,不把这伙人连窝端了,看来不但赚不到钱,还会毁了我在你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孟义捶了赵刚一拳,说,你要是完不成任务,别回来见我。

  行!赵刚说,我就携款而逃,等你想我了我再回来。

  “底线传中”的内情和细节,在《新足球》被列为高度机密,赵刚的工作性质和行程安排与“特务活动”没什么两样。孟义对此次行动丝毫没有掉以轻心,也不希望浮光掠影,他命令赵刚气沉丹田,深藏若虚,把事情拿准吃透,别搞成雾里看花的花鼓戏。

  赵刚从街头黑店里弄了张假身份证,化名王福田,只身一人悄悄地抵达了目的地。他按照计划在隆发大厦的附近租了一套带家具的单元房,又买了一部当地的手机,印了一盒某某公司经理的名片,收拾停当,开始了对金球公司的第一次探营。

  隆发大厦是一座豪华气派的写字楼,二十楼是大厦的顶层。从电梯口出来,“金球公司”的金字招牌迎面扑来,每个字都有两米见方,颇为壮观。往里走,最抢眼的景物莫过于大厅中央的一只巨型的足球,赵刚走近细看,发现这只用皮革制作的大球,竟然是一间可供三四个人办公的小屋,门口的牌子上以生动的字体写着 “球迷服务站 ”。赵刚入目称奇。

  一位容貌秀丽的小姐向赵刚派发了一份传单,赵刚细读,是一个 “球迷联谊”的交友活动,每周六的下午在金球公司的歌厅里举行,门票100元。赵刚向小姐打听歌厅的位置,小姐葱指一挑,远远指着大厅一角的一座彩门,说要提前预订的,每场都有名额限制,否则总是爆棚的。

  赵刚交了票款订好台位,趁势闲逛。

  这金球公司实际上很像一个功能齐全的足球娱乐城,整整一层楼俯拾皆“球”,琳琅满目。赵刚在游戏厅里看见了清一色的足球电脑游戏,看得心痒,就买了一把代币钻进熙熙攘攘的玩家中同电脑打了十几场比赛。

  除了成排成阵的电子游戏机,这里还有一台赵刚从未见过的大型足球场模拟机,鸟瞰过去,足有十张乒乓球台的面积那么大。游戏者戴着特别的目镜和耳机,五人搭配组成一队,分别坐在球场南北两端的球门后方,操纵着手杆在限定的时间内捉对厮杀。

  赵刚不知那目镜里和耳机里是怎样的声像,只听得参赛的人大呼小叫,见其手舞足蹈。赵刚本欲玩个究竟,无奈排队替补的人太多,没有个把钟头估计是很难登场亮相的。他瞅见这个模拟体育场的东西两侧看台上,挂着 “过瘾娱乐”和 “严禁赌博”两幅字,字迹刚正遒劲。正瞅着,场上有一方率先进球,围观者喧哗不已哄声如潮。这一场下来,双方打成4比2,一方欢喜雀跃,一方垂头丧气。

  赵刚正想离开,不留神陡地看见落败方的五个人各自拿出百元大钞,颇守规矩地缴给获胜方,旁若无人,唿哨而散。

  (28)

  踱出了游戏厅,赵刚一路浏览着出售五花八门足球产品的小店。小店里足球用品堪称大全,从AC米兰的队服到巴塞罗那的球鞋,从曼联队喝水的杯子到拜仁慕尼黑的剃须刀,应有尽有无所不包。有几本中国球星的写真集和各种款式的甲A球星卡球星偶也有专卖的档口。大厅里嘹亮地播放着尤文图斯的队歌,时不时能够撞见穿着各式令人眼熟的球队队服正在大摇大摆游荡的顾客。

  在 “足球网吧”的玻璃幕墙内,窝在网上玩球看球的网虫或球虫神情专注,沉溺于网站的世界心无旁骛形如皮影。

  网吧的一侧,居然有一座大概是人工草皮铺就的同篮球场一般大小的“街头”足球场,一群人汗流浃背地在里面吆喝着倒地铲球和大力射门,有男人也有女人,套着杂七杂八的球服,你推我搡互不相让。

  更绝的是,不远处的保龄球馆也俨然成了足球的占领区和殖民地,足球海报贴满了廊壁柱皮,每一只保龄球都被重新涂染成足球的面貌和图案。赵刚瞪着一只只“足球”在保龄球道上地滚疾行,如子弹出膛似地蛮横扫荡着球道终端的花瓶靶阵,不禁哑然失笑。

  大厅的尽头,有一排防盗栅栏门横亘在娱乐厅和悬着“游人止步”字牌的另一个营业区中间。那营业区紧挨着歌厅互为犄角,显得别有洞天。两名威猛的保安在栅栏口设卡驻守,进入其间的人向保安出示一个绿色的通行证,刷卡后方可成行。

  赵刚不敢造次,滑门而过。

  从一排排丰盛的小店中转了一圈,赵刚买了一大堆经典赛事的VCD和七七八八的足球饰物,用印着舒梅切尔头像的购物袋提着,走向那个穴居于大足球肚子里的“球迷服务站”。

  此时,赵刚的上身穿着罗马队绛红色的球衣,他的矮小身材和刚刚剪过的板寸头以及那双细小狭长的眯眯眼,使他看上去与中田英寿有几分神似。他多买了两条多特蒙德出品的柔软的小围巾,因为他知道在服务站里值班的花季小姐正好是两个人。他把两条小围巾和两道从小眼睛中放射出来的同样柔软的光芒一起送给了受宠若惊的两个小女孩,然后对她们说他想得到一张通往另一个营业厅的绿色证件。他说他想看看那里面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有什么值得购买的东西。

  他说话时一直很酷地微笑着。

  两位受贿的小姐告诉他,那个绿色的证件是会员卡,要向公司申请而且缴纳5000元会员费之后才能领到的。赵刚问她们成为会员有什么好处。她们说可以在公司五折购物,并且有资格参加 “金球杯 ”的每期有奖竞猜活动。赵刚说是不是竞猜球赛。她俩说是。赵刚又问在哪里办理入会手续。其中一位小姐把他领进隔壁的一间小办公室,向她的主管引见赵刚。

  她的主管也是位女孩子,身材窈窕,制服笔挺,容貌非常漂亮,看年纪也就二十三四岁,被染黄的一头短发清爽飘逸,有一种都市白领的艳丽风味。

  赵刚恭恭敬敬地接过她的名片,看到她姓方,叫方小丽,司职客户服务部经理。

  赵刚也把自己的 “王福田 ”名片递过去,那上面写着王福田是一个名字很长的广告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兼艺术总监和美术家。

  她请赵刚落座,倒了杯水送过来,说叫我阿方就行了。

  赵刚觉得这个女孩子亲和力特强,莞尔一笑,像老朋友一样亲切。他说,感谢方经理赏脸接见,我做梦都想成为你忠实的会员,天天看到你的这张笑脸。

  叫我阿方,她边笑边说,为什么要成为我们的会员?

  因为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漂亮女人。

  你乱说话。

  对,我一见你心就乱了。

  说正经的,为什么要申请入会?

  我喜欢足球,没足球我活不了。

  就这些么?那你应该去球迷协会呀。

  赵刚跟着她笑了一会儿,这才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到这里来,是想试试运气,看能不能赚点娶媳妇的钱。

  她咯咯咯地笑得更厉害了,喘着气说,我很支持你的理想,说吧,我能为你做什么?

  请你下狠心推兄弟一把,把我推进你们的火坑里,赵刚举手作揖说,小生这厢有礼了。

  她笑得答不上话来,取出一张申请表格给赵刚,让他填好后等她打电话通知。赵刚字迹工整地逐项填表,在“推荐人”一栏卡壳空了下来。她见状笑着提醒他,没有推荐人担保,你身份不明,公司是不会受理申请的。赵刚眉头一皱,说我知道,没有媒人,和你是订不了亲的,为了咱俩的幸福,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推荐人?

  她说,美得你!

  那你让我怎么办?让我自由恋爱?

  好吧好吧,我喜欢和身份不明的人打交道,你回去等我电话。

  等多久?

  也许三天,也许三个月,也许……

  也许三个小时。

  这不可能。

  那总不能等你三年吧?

  不是等我,是等我的电话。

  都一样。

  唉,行吧,我明天通知你。

  赵刚嬉皮笑脸道,这还差不多,你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美丽最善良的女人,你简直就是仙女。

  她瞪紧赵刚,小嘴一努,强忍着没有再笑出来,送他出门时,陪了好一段路,一直送到电梯口送到他从视线中消失。

  (29)

  赵刚回到公寓用手提电脑将今日所见所闻记下来,写到阿方那里不由犯了会儿踌躇发了会儿呆。她不应该出现在这份报告里,他想,她不应该出现在枪口前,不应该陪绑连坐,不应该……他将整理好的文稿通过手提电脑传回报社备案。

  孟义把电话打过来叮嘱他,想办法尽快加入这个会员组织,这是接近目标的必经之路。

  赵刚欣然应下。

  金球方小丽第二天上午打通赵刚的手机时,他正在黄河队训练场的拦网外面,混迹于一小撮球迷中观看聂飞儒练兵。

  赵刚对聂飞儒和黄河队非常了解,但他们并不认识赵刚是谁。前往黄河队的家乡,报社分给他的附加任务是抽空看看黄河队有什么新闻可写。赵刚赶了个大早来到黄河队偏远的驻地翘首看望,训练场上已分成两队,打得唏哩哗啦在骄阳下汗洒草场一如实战。

  这的确是一支训练有素实力超群的甲A巨无霸球队,每个队员的脸蛋和一年四季裸露在外面的大腿都是黑不溜秋的。聂飞儒戴着一顶鸭舌遮阳帽,面孔也是古铜色的,这会儿深入于球场内监视着两组人马的实弹演习,不时大声喊着什么。他们的助理教练老贺正在含着哨子客串裁判。

  接到方小丽的电话,赵刚问了一连串的好,说我一晚上都想着你,阿方,你为咱俩找到媒婆了吗?

  她清脆地尖着嗓子叫道,王先生,你正经点行不行,我这是上班时间,不能老是笑的。

  赵刚说,你让我害了单相思,还要让我正经点,有这个道理吗?

  两人扯了会儿闲话,阿方王先生长王先生短地给他介绍了会员规则,说公司已经同意他入会了。赵刚听着 “王先生”总不顺耳,总以为是在叫别人,就说,你别老是叫我王先生,听着多见外,你叫我阿刚好了。阿方于是改口叫他阿刚,说已经替他联系到一个推荐人,是位先生,姓于,估计今天就会找他。

  赵刚再三致谢,试着请她共进午餐,她挺犹豫的,后来架不住他的殷勤,便说,中午要值班,下午下班后一起吃晚饭吧。

  赵刚在黄河队的训练场外消磨了一上午的时光,吃过午饭,果然接到了于先生的电话。于先生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约赵刚去一家宾馆喝茶。赵刚见到的于先生与想象中很不一样,不仅没有一丁点猥琐相,而且童颜鹤发慈眉善目。于先生是大学里的一位教授,坐在茶桌的一角与赵刚谈笑风生,言谈举止处处显出仪态超凡。赵刚觉得同这样的老先生在一起,让外人看着,自己才像某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于先生很随意地问了他的情况,赵刚胡诌一通滴水不漏。

  赵刚问于先生为什么加入“金球会员俱乐部”非得有个推荐人担保才行,于先生直来直去地说,金球公司的一些业务是不便对外公开的,因为我们国家法律不健全,在国外合情合理合法的活动,在国内往往是非法的,不谨慎就要惹麻烦。

  赵刚表示十分同意于先生的看法,并且举出很多例子补充于先生的论点。两人谈起足球,根本收不住话匣子,投机得不得了。赵刚说5000元的会员费投在足球身上,值,能结识于先生这样的朋友,更值。他说他想下午就去办理入会手续,恳请于先生拨冗同往。

  于先生点头应允。

  赵刚领回的 “金球会员卡”,同银行的信用卡别无二致,上面注明了“王福田”的身份证号码、有效年限和一长溜会员编号。根据会员编号的数字推测,其会员应有上万人之众。所缴的5000元会费没有收据,财务人员解释说会员磁卡就是收费凭证,卡的背面有 “已缴费 ”的识别码,而且有推荐人的卡号,在金球内部的各个部门消费时,刷卡机会显示这些资料。

  赵刚兜里的录音机把这些话录了下来,他的手里拿着打火机在这些财务人员的面前吧搭吧搭地打火玩。于先生在财务室咨询了一些有关取款汇款的事,然后领着赵刚穿过娱乐大厅的栅栏门,终于来到了另一边的营业厅。

  (30)

  金球公司安置“竞猜业务”的这个神秘的大厅纵深很长,再向里拐,分为好几个隐蔽的区域,每个区都有厚实的大门和值守人员,四周散布着咖啡吧、酒吧、点心吧和一个小餐吧。

  于先生引赵刚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坐稳,面授机宜说,这里的服务有三种类型,一种是观赏经典赛事,可以根据目录任意挑选,在看片间点播。赵刚问是不是像点唱卡拉OK一样。于先生说是,看一部片子会员价是30元。

  第二种是查阅足球资料,资料室里的音像、文字、图片资料很齐全,信息量很大,设备也先进,对会员收费很低,一般就是十几块钱。

  第三种是在竞猜区参加博彩,博彩的种类挺多,有英国博彩公司转口提供的,有代理意大利和西班牙博彩业务的,也有香港方面联网过来的。这些进口项目要收手续费,收费办法在业务手册里都有。金球公司自己有一套系统,软件和程序由国外专家设计,这套系统采用欧洲模式,能对国内甲A甲B的每一轮比赛设定赔率,玩的人最多。

  赵刚欣喜若狂,兴奋得两眼发光。他问于先生有没有经常赢钱的,于先生悄声说,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成了百万富翁,有一些大户是以此为职业的,动不动几万几十万地放钱和收钱,稀松平常。

  赵刚问:“这竞猜活动搞了多久了?”

  “一年多了。”

  “您老人家赢了不少钱吧?”

  “我下注不大,”于先生谦逊地说,“输赢就在几千块几万块左右。”

  “这还不大?”赵刚咋舌道,“看来您教书拿的那点工资,还不够一场球赌的,您可得多教教我。”

  “人生自古就爱赌。我一向对打麻将什么的不感兴趣,平生就爱看个足球,后来听同事说这里有足球博彩,跟过来看了几回,下注一试,不赔反赚,这就有了信心,没想到看足球还能赌钱玩,也算丰富了业余生活吧。”

  “多数人还是输钱的吧?”

  “那当然,不过赌足球和赌别的东西不一样,输就输了,只要是球迷,都很看得开。”

  “如果赢钱赢多了,要不要上税?”

  “要上,超过一万元,金球公司会代扣税金,统一上缴税务局。”于先生说,“在这一带,金球公司是数一数二的利税大户,是省军区和香港人合资经营的企业,总经理姓陆,本地人,是现役军官,人很能干。博彩业务的许多管理人员是香港人,管理水平高,经验丰富,一是一,二是二,井井有条,从不出错。公司的陆总说了,等足球博彩过几年在国内合法了,金球公司要把业务扩展到全国,扩展到国际上,金球公司的影响力大了,对中国足球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嗯,真要放开了,赌球能帮助足协积累资金。”

  “对呀,还能激活和巩固球市,还能增加就业机会,还能扩大球队和俱乐部的收益嘛。”

  赵刚眼神一转,问:“赌的人多了,涉及到的金额和交易额很大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收买球员或教练打假球?”

  “这事没听说过,应该不会吧,金球公司是很正规很正派的公司,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事。”

  赵刚连连称是。

  和于先生在楼下分手,赵刚把电话打到楼上找阿方。阿方说她知道有个江边的酒店东西蛮好吃,环境也蛮好,价格也不贵,可以去那里尝尝本地菜。赵刚觉得很好。阿方说她换下工装就下楼,不过她的一个同伴也想去的。赵刚脑筋转了转,说能不能下次再叫上你的同伴,今天我想单独请你,我给你买了礼物,怕你的同伴看见不好。

  阿方说那好吧,我一个人去。

  赵刚好久没有泡过女人了,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些什么。他跑进附近的一座大商城,问柜台里的营业员大嫂,如果要讨一个女孩子的欢心,买实用点的东西好,还是买玩具什么的管用?

  大嫂想了想,反问他,你给谁买?

  赵刚说,刚认识的女朋友,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将来什么关系都可能有的那种女朋友。

  大嫂说,我知道了,看你这人小眼睛小鼻子的,又是小矮个,你就给她买一个大一点的私人用品,看起来很有面子。

  赵刚说您说得没错,您帮我选吧。

  大嫂挑出一个装着内衣底裤加睡袍的大盒子,盒子上一个外国洋妞挂着这些撩拨人的奇异内物并且罩着什么也遮挡不死的透明纱裙搔首弄姿,标价800块。大嫂用彩纸将大盒子捆扎好,调笑说,这是法国最新款的浪漫时装,给她送这个,她夜里很难忘记你。

  赵刚眉开眼笑。

  (31)

  这座繁华的大都市似乎从来都是人满为患的。摩肩接踵的人堆里盛产美女一点也不奇怪。虽然街头的漂亮女子千姿百态五光十色,可是阿方这种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凭借染黄的头发苗条的身段和一身鲜嫩欲滴的凝脂皮肤,完全有足够有资本与之分享街头男人们直勾勾的目光。赵刚自认为对付这种黄毛丫头不费吹灰之力。

  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当一缕缕袭人的香水气味从阿方身上袅袅升起,赵刚张开鼻孔受用不尽地嗅着,很老练地就把挺大的盒子塞进阿方的挺小的手掌中使她眷然一笑。

  阿方的短裙短发以及很短的下巴处处透着深刻的机灵劲儿,小背心受到胸部重物的大力牵扯像吊床的两根带子非常吃力地悬在肩头。她换下严谨的制服改成一身短打扮的休闲行头,让赵刚难以相认觉得很新鲜很意外。有意思的是,她听赵刚说话时总是习惯性地歪着头下巴微微上扬,两只又大又黑的眸子在赵刚耀眼的扫视中从来不夹着眼帘躲躲藏藏矫揉造作。

  赵刚喜欢这种胆大包天无所畏惧的女孩,既靓丽又时尚,没有那么多怪里怪气的小心眼和罗里罗嗦的坏毛病。

  走了挺远的一段路程,热闹的江边华灯初上,人聚黄昏。阿方与赵刚挨得很近并肩走过了鹅卵石铺设的很难走的一条小道,赵刚的嘴巴叽叽喳喳没个消停。

  走到一家酒店的门口,迎宾的小姐刚一上来阿方就向她报了个台号,小姐一听知道是预订有座的,手脚不敢怠慢,将他俩带进一间可以从窗口观看江景的小隔档里。

  这里用竹席编就的座椅宽绰肥大,阿方蹬掉凉鞋,裸着涂满红指甲的小脚盘腿坐在椅子上,叫着说上了一天的班腰酸腿疼恨不得找个地方躺一躺。赵刚照葫芦画瓢,也把两条腿蜷进座椅里。阿方打量着那个用彩纸包装起来的盒子,问赵刚给她送的是什么。赵刚说是睡觉用的。阿方怪笑着瞟了赵刚一眼,半信半疑说,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想和我睡觉?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赵刚打断她的话,纠正道,你别往黑处想,别那么色情,这东西是你一个人睡觉时用的,跟我没关系。

  阿方拆开包装纸看见一套内用的睡裙,挺不好意思的,岔开话说,没帮你什么忙,你又请客又送礼,真是太客气了。

  一点小意思,不足挂齿。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当然不是啦,要不然早就成为你们金球会员了。

  阿方笑出两个酒窝:“广告公司的生意好不好做?”

  “搞广告就是替别人吹牛,只要给钱,死马当作活马吹,吹活一个算一个。即便是走私犯法假冒伪劣的主儿,广告吹多了,照样有人认有钱赚,我告诉你,我的很多客户都是做非法生意的。”

  “现在哪有做合法生意赚钱的?会钻空子的人才能赚很多钱。”

  赵刚洗耳恭听。

  “我们金球刚开张的时候,发工资都困难,要不是老板会钻空子,我们可能月月领不到全额工资。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的生意好得应付不了,托足球的福,连你这种外地的老板也成了我们的顾客。”

  “在你们那儿赌球,”赵刚担心地问,“不会被人抓走吧?”

  阿方说不会。说完,从自己包里取出一盒女式薄荷烟,问赵刚借火。赵刚没想到她会吸烟,愣了一下才把手里的火机递了过去。阿方点完火,对赵刚的打火机发生了兴趣,瞧来瞧去,说你的火机怎么这么重,真少见,我从没见过这种打火机,多少钱买的?

  赵刚心想,这玩艺你当然没见过,它的价钱说出来不吓坏你才怪呢,嘴上却说,是朋友送给我的,算是吉祥物吧。阿方愈发爱不释手,左玩玩右弄弄,赵刚心里开始发毛。

  点菜的小姐这时过来招呼客人,阿方不看菜单,顺口叫了几样菜,问赵刚喝不喝酒。赵刚点头要。阿方又叫了一瓶红酒两只杯子,说,我陪你干几杯。

  赵刚牵挂着宝贝火机,不见阿方放手,吃东西时就显得有口无心食之无味,听着阿方介绍这些当地菜的特色,不禁有点心猿意马。

  阿方悠闲地吸着烟,端起酒杯说,我的酒量不错哦,陪你喝几杯助助兴,来,为了发财,干杯!

  赵刚一口见底,不解渴,又加满一杯,说,我喝两杯,你喝一杯,这样才公平,谁让我是男人呢。

  阿方无可无不可,饮着酒,接听打到她手机上的电话,操一口方言与什么人嘀嘀咕咕地谈天,绘声绘色,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还不时摸出小本子记录。

  赵刚被晾在一边。他暗暗地斜眼瞄了瞄她记在小本子上乱糟糟的文字,竟发现那上面全是一些甲A球队的名号。

  她在一些球队的头上打勾,在另一些球队的头上打叉,神色自如,信笔涂鸦。

  赵刚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32)

  你也赌球吗?赵刚挺疑惑地问阿方。

  不行么?阿方晃晃身子说,都是我的朋友,不愿意交会员费,托我找人代他们下注的。

  阿方把小本子收起来,夹了几筷子鲜菜放进嘴里咬,口不能言。

  赵刚明知故问,不是规定金球公司的员工不参与竞猜吗?

  阿方只是点头,狼吞虎咽,把酒当水喝,许是饿坏了。

  赵刚在口中插了支烟,问她要火机,她伸手替他点着,点完后仍然把火机拿在手里未还给他。赵刚心里猴急,却也毫无办法。

  吃得差不多了,她用纸巾擦净嘴唇,也点了支烟,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在金球上班,又忙又累,工资也不高,有时候拿点钱交给关系熟的客户帮我赌赌运气,挣点外块吧。

  赵刚往杯里加酒,别有用心地说,你说赌球有没有窍门?我不相信赌场上有常胜将军,怎么可能百赌百中呢?

  阿方抖了抖筷子,说赌博是要有运气的,也要有脑子。

  赵刚底气不足地说,赌别的东西还好说,赌足球风险太大,比赛的结果谁也猜不透,我真怕赌起来输得没钱请你吃饭了。

  阿方笑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嘛。

  赵刚扮出猴子相,说我要是孙悟空就好了,我赌哪一场,就让哪一场照我的意思踢,赢了钱给你分一半,咱俩天天有酒喝,多快活!

  阿方被这番话逗得花枝乱颤,小粉腮一片绯红,开始对赵刚另眼相看,鼓动他不要灰心,下注时不见兔子不撒鹰,赢钱是不难的。

  赵刚似乎还是打不起精神,说我这人鼠目寸光,看不出谁强谁弱,我赌球全靠瞎蒙。

  阿方说,刚开始都是这样,入门以后就有经验了。

  赵刚厚着脸皮求她说,我初入江湖胆小如鼠,你难道不同情我吗?我干脆拜你为师,学两手绝招,不致于死无葬身之地。

  阿方说不敢当不敢当,我哪有本事做师父啊。

  你就收下我这个徒弟吧,赵刚说,你的朋友要找人帮忙下注,你可以找我呀,我不就有机会跟着沾光了吗?

  阿方笑,说我又不是孙猴子,我不能保证别人赚不赚钱。

  赵刚谄媚道,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上,也不愿死在自己手上。

  阿方实在躲闪不开,无奈地说,以后我帮你留点儿心,有好球了我就告诉你。

  赵刚问什么叫好球?

  阿方说就是那种比较保险的比赛,其实,我自己一开始下注时也输得无影无踪,我就觉得蛮奇怪的,有些人为什么老是赢钱,他们并不是每一场都投钱的,隔一段时间挑一场比赛,一赌就是冷门,赢得蛮神的。我就认准这几个人偷偷跟着他们下注,特别灵,要是我本钱多的话,碰上一两次大盘,赢的钱这辈子都花不完。

  赵刚入神地听着。

  我后来搞懂了,他们在球队里都是有内部关系的,哪一场谁会输谁会赢,事先有人约好的,当然就有把握啦。

  他们真聪明。赵刚说。

  我们公司曾把他们列入黑名单,限制他们下注的金额,他们就闹到我们老总那里谈判,谈了几次才谈妥,就算化敌为友了吧……他们不是经常来,但只要一来,就很少猜错,赢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赵刚见阿方红晕上脸,不劝反敬,同她碰杯饮尽剩下的酒,挥手又叫了一瓶。阿方已经变得酒态可掬,忽然对赵刚说,你的打火机我蛮喜欢的,多少钱一个?能不能卖给我?

  赵刚见她真的产生了把自己的宝贝火机兼相机据为己有的念头,心头一紧,口齿不清地说,我明天给你买只更好的,这一个是朋友送的礼物,我不能再转送给别人。

  阿方不乐意,带着酒意央求道,人家真的特别喜欢嘛。

  赵刚方寸大乱无所适从,差一点伸手去抢回来。要是这个上万块钱的宝贝疙瘩就此弄丢了,孟主编非得把他掐死不可。他想变着法子再要一次,却眼瞅着她把那个宝贝装进了她的小包里,醉眼迷蒙地说,先给我玩几天,玩够了再还给你。

  赵刚傻了眼只得在心里暗暗叫苦。

  阿方用手推推他,说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喝醉了么?

  赵刚硬着头皮说,我没醉,我高兴着呢,这点酒不够喝。

  阿方说,你就是醉了。

  赵刚将错就错,说对呀对呀,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就是美酒,我是被你陶醉了。

  阿方乐得揪住他的衣袖乱摆,很义气地说,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我向你发誓,一定帮你赌几场好球,赢了钱,可别忘了我哦。

  赵刚听到这话来了精神,又添了酒对饮,打着酒嗝说,有你在内部接应,我就不怕输了,只要赢,就给你上贡一半。

  真的吗?阿方说,我还从来没遇上不爱钱的男人。

  赵刚说,我的优点何止这些,我是一个魔方,你得握在手上慢慢玩。

  阿方大笑。

  (33)

  赵刚问阿方,我能不能再办一个会员?由我自己充当担保人?

  阿方说不行,公司规定新会员在公司交易五次以上才有资格推荐其它人。赵刚问为什么。阿方说制度就是这样规定的,不过没关系,找人帮忙推荐很容易,反正推荐人是有钱赚的。

  赵刚说做推荐人也有钱赚吗?

  阿方说有啊,就像于先生推荐你,他可以从你的入会费中提成百分之十。

  赵刚恍然大悟。

  阿方起身去找洗手间,赵刚盯着她留在座椅上的小包,激烈地思忖着要不要趁她不在把宝贝火机偷回来。他怕因小失大,又怕因大失小,左想右想想不清楚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决定再等一等,得把她灌醉以后再说。

  阿方回来后两人说笑着饮尽了第二瓶酒,她却神志清醒不歪不倒。赵刚问她还喝不喝,她摇头不要,说今晚到此为止我要回家了。赵刚一急,提议到江边走一走消消酒。阿方说外面黑灯瞎火的,我害怕。赵刚说有我呢,你瞧我壮得跟头牛似的,谁敢欺负你?

  你吹牛,阿方说。

  你说吹牛就吹牛,随你说。赵刚深一脚浅一脚领着阿方走进夜色中。江边的小风拂面吹来,阿方的歌兴大发,半支歌半支歌地哼哼着,身子像水蛇似地歪七扭八立不稳。她问赵刚为什么不搀着她。赵刚说我怕你生气。阿方拍了拍赵刚的脸蛋,说,好孩子,我要是生气,就不来了。赵刚回道,我这人从不乘人之危。

  扶着阿方在江边一条游椅上坐下,听到她说,因为赌球的事,她曾经和黄河队的一个男孩子谈过恋爱,但是时间很短处不下去。

  赵刚一惊,忙问,这个艳福不浅的小子是谁?

  阿方说,这个混蛋是个大球星,也是个人精,财色双收,谁拿他都没有办法。

  赵刚呼着酒气说,你这种如花似玉的小丫头,他也不要?

  阿方说,他当然要啦,要了我半年,我差点被他害死,等于是被他骗了。

  他赌不赌球?

  当然赌啦,赌得比谁都厉害,这人爱钱如命。

  你认识他是为了赌球吗?

  他认识我是为了赌球。

  是吗?这小子是谁呀?

  阿方叹了口气,说,你听说过小顺子么?

  听说过。

  就是他。

  真的?

  你相不相信,我为他刮了两次胎,他从不在乎的,给了我几万块钱,就算把我打发了。

  这小子这么损?

  他做事情从不负责的,也从不吃亏。

  小顺子是大球星,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他不会经常到金球来吧?

  他从来不露面,都是他哥帮他料理这些事,他就是通过他哥认识我的。

  他们踢球的人来赌球,肯定是总赢钱的了,你们公司赔得起吗?

  我们早就防着他们,不过现在他们和我们是合伙的,我听小顺子说他跟我们陆总混得很好,称兄道弟的,一起干过几次大买卖。

  噢?

  他很有钱,以他哥的名义办公司买房子开餐馆,都是从金球赚的钱。他说这叫洗钱,把赌来的黑钱洗成合法的收入,免得钱多了让人怀疑……这个人特别爱钱,只要可以赚钱,什么话都会说,什么事都敢干,挺吓人的。

  赵刚一脸天真地问,他们会不会打假球?我想不会吧,那么多人盯着,要是我,我就不敢。

  阿方说,他才不是你呢,不打假球他能赢钱么?我们陆总能同他合作么?别说打假球,杀人他都敢干,有一次我和他吵架,他差一点把我打死,我一想起来就害怕。

  赵刚抱打不平地说,男人打女人有什么出息?我最看不起这种人。

  阿方不胜酒力,把头枕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坐到深夜,阿方含混地嚷嚷着要回家,说明天上班还要帮朋友下注,朋友们要是赌赢了,我也能分点外块。

  站在大路边等车时,赵刚被阿方的手在腰上捅了一下,低头一看,她的手里握着他的宝贝火机,醉笑着说,你以为我是贪小便宜的人么?我是逗你玩的。

  赵刚轻轻地舒了口气。

  (34)

  金球公司的歌舞厅平时在夜里是对外营业的夜总会,设施豪华服务齐备。赵刚根据方位判断,处于竞猜营业区的十几个看片间,早先应该是夜总会的卡拉OK包厢,经过改造和隔离,这些装有一流音响器材的练歌包厢,变成了赵刚所见过的最先进最舒适的足球比赛看片室。

  即便如此,割让了一大片卡拉OK包厢的金球夜总会的规模还是相当庞大的,四五百人在里面聚会闹腾不见得狭小和拥挤。

  “球迷交友联欢会”高潮迭起火爆异常。夜总会的大投影和所有的电视屏幕中都播放着足球画面的精彩集锦。在球迷表演的时间,历届世界杯主题歌、欧洲杯主题歌以及一些著名球队的队歌,都被擅唱的球迷握着麦克风演绎得维妙维肖。尤其是那首脍炙人口的《意大利之夏 》,听得赵刚心醉神迷激情难抑。

  联欢会的抽奖噱头更是热闹非凡。主持抽奖的司仪身着裁判员服装,邀请自告奋勇的球迷嘉宾上台面考,考题是法国世界杯32支参赛球队的主教练和每支球队至少11名主力队员的姓名。根据司仪宣布的规则,参加考试的球迷嘉宾按照抓阄的顺序,挑选出一支球队并以最快的速度报出该队主教练和全体队员的姓名,答对者获赠一张黄河队主场的门票和一只标准比赛用足球,而且将为台下的球迷赢得一次抽奖机会。

  赵刚没想到上台参考的球迷个个出口成章满腹球经,对世界杯32支球队如数家珍了如指掌,即使说到牙买加和美国这样名不见经传的球队,竟也能倒背如流毫不卡壳,这使赵刚惊讶不已自愧弗如。台上口若悬河,台下抽出的奖项也一个连着一个,全是价值不菲的正牌球队用品,看得人心慕眼热。赵刚暗自感叹,这金球公司着实不简单,进来几天时间的所见所闻决非凡夫俗子的所作所为。与会的球迷称之为 “球迷之家”,并不言过其实。

  和赵刚同座的蔡先生告诉他,他连续两周把几万块钱压在意甲的AC米兰身上,果然最后关头的最后一分钟后来居上反超拉齐奥夺冠,让他美美地赚了一大笔钱,那个高兴劲儿一上来,飞到意大利的米兰城,跑上门给人家送了幅中国特色的锦旗,上书 “王者气相英雄本色”。

  AC米兰对这个万里送鹅毛的举动相当重视,不仅把锦旗挂在球队展厅的醒目处,还叫来比尔霍夫与他合影,命令博班送了件签名的球衣给他。这不,才回来没多久,逢人就说,见人就讲,欢喜得一塌糊涂。蔡先生说他不喜欢英超和德甲,只乐意在意甲和国内的甲A中淘金,算得上老赌客,早已须臾不能自拔。

  赵刚问蔡先生输得最惨的是哪一次。蔡先生说是去年夏天黄河队客场打猛虎。金球公司那时刚起步,大张旗鼓地为黄河队开出五赔一。蔡先生是黄河队的铁杆球迷,知道黄河队在历史上从没输给过猛虎队,便信心百倍地投了八万块。谁知道那场球栽在一个鸡巴裁判手里,自己白花花的票子随着黄河队的败北付之东流。那天夜里蔡先生和一群输钱的球迷喝得酩酊大醉,半夜三更上街滋事,把路边的小店和汽车砸了个稀巴烂。

  那场球输得真冤啊,蔡先生恼火地说,那些钱也输得真冤啊。

  赵刚劝他,输就输了,也不能砸东西出气。

  蔡先生粗声说道,你看国外的球迷为什么那么狂热?除了喜欢球,更主要的是因为他们投了钱下了注,球队赢球跟着赢钱,能不高兴吗?球队输球跟着输钱,能不发火吗?原因就在这里,不然谁会去砸东西闹事甘愿去坐牢呢?

  赵刚反复地将蔡先生这套理论咀嚼了一番,顿感此言不虚。赵刚问蔡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蔡先生怪笑道,我是职业球迷,原先的工作早辞了,就以足球为生,这金球公司就是我的单位,我觉得做什么生意都不如赌球舒服。

  赵刚干咳了两声,小声说万一金球公司被查封了怎么办?

  那有什么呀,蔡先生说,一个金球倒下去,千万个金球站起来,只要足球还在,赌球就有活路,明里不让搞,暗里死不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对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没什么了不起的。

  赵刚唯唯称是连连颔首,身上沁出一层冷汗。(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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