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地降临了，龙生队的宿舍里一片寂静。几乎所有的队员包括外援以及家不在北京的外地球员都"胜利大逃亡"了，只有罗亮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刚才罗亮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候了一下父亲，并且告诉父亲明天下午他再回家。父亲在电话里生怕刺激了儿子的情绪，几乎没提下午龙生队的大胜，只是反复提醒他"好好练"，"吃饱睡好"，"少抽烟"……

　　电视里正转播着意大利甲级联赛，是罗马队对拉齐奥队的同城兄弟大战，只是激烈的场上拼争似乎也没让罗亮提起更大的兴趣。

　　罗亮拉开抽屉，想找烟抽；想到刚才电话里父亲的叮嘱，又慢慢地把抽屉合上了。

　　他把电视机的音响调到很小，斜靠在床头，又把屋里灯关上。不大的宿舍里，只有电视画面的光亮一闪一闪地划动着黑暗。

　　司马慧的影子开始在罗亮的脑海里浮现。说是"影子"一点也不过分，因为任凭罗亮怎么使劲去回忆，也仍然无法将司马慧的五官清晰地拼凑起来。但是，罗亮却有着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司马慧的样子是清新而可爱的。

　　罗亮忍不住将司马慧和过去的柳妙比较起来。他觉得司马慧未必比柳妙漂亮，但是她身上却拥有着一种很独特的气质--一种充满文化的气质。

　　实际上，在罗亮这一代足球运动员中间，作为所谓的"城市英雄"，他们应当说有名，也算有钱，找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演艺界的女孩、空姐什么的，但真的很少有谁的女友是一位像司马慧这样有学历、有文化的女孩，关键，还有那种人们常说的"气质"。

　　罗亮心里也蓦地产生了几分"很不自信"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于几年来一直被许多女孩追逐的他来讲，多少是"陌生"的。

　　"没什么，不是还有一峰能在中间帮忙嘛！"罗亮在心里鼓励着自己。

　　想到明天晚上要和司马慧吃饭，罗亮一轱辘从床上翻身下地，打开灯，拉开衣柜，把里面挂着的衬衫、T恤、西裤全部折腾出来，对着镜子，一套一套地比量着……直到认准了一件浅灰色的"圣罗兰"衬衫和一件黑色的"瓦沙赤"西裤的组合之后，才把满床的衣服又逐一放了回去。

　　"明儿就穿这身儿了。"罗亮嘟囔着将选中的两件衣服用衣架撑好，挂在门后的衣钩上……

　　一向下笔如飞的彭一峰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写稿子写得如此的费劲-。那篇有关下午比赛的评论稿，刚开了头，就不知该怎么继续写下去了。他一张一张地将稿纸撕下团成一团，扔进脚底下的纸篓。

　　直到他跑去洗手间，用凉水猛冲了一阵头之后，脑子才觉得清醒了一些，也才可以静下心来，爬他的格子。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彭一峰终于把5篇一共4000多字有关龙生队与罗湖队比赛的稿子写完了--有比赛侧记，有评论，有队员点评，也有罗杰斯、雷特尼两名外援的人物特写……刚把稿子送去打字室回来，司马慧的身影便出现了。

　　"司马，拍得怎么样？"小周抢先问着司马慧。

　　司马慧看了一眼彭一峰："领导，请您过目吧。"说完，便从桌上抓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就喝了起来。

　　彭一峰早就感觉到司马慧极富悟性。手中的照片再一次印证了他的判断--她拍得相当不错！无论是罗杰斯、雷特尼进球后的狂喜，还是张铎在场外指挥时的焦急或是从容，以及双方球员在比赛中拼抢对抗、争顶头球的场面，都通过一张张照片生动地呈现出来。

　　"司马，拍得非常好，不愧是摄影系的高材生。"彭一峰微笑着夸赞道。

　　李子、阿刚、小周也人手一叠照片，边看边啧啧赞叹。"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求爷爷、告奶奶'管人家要照片喽！"阿刚兴奋地直打着响指。

　　彭一峰随即开始挑照片，准备上版。他先挑了张比赛中激烈拼抢的片子，又挑了一张张铎指挥比赛的；在七八张罗杰斯、雷特尼的图片中，彭一峰选了两人进球后第一时间振臂欢呼的特写，却没有选两人露出背心上的"9"字时的一幕。

　　"好，就用这几张。"彭一峰把选中的照片交给小周去机房扫图，又关心地问司马慧："你还没吃饭吧？"

　　司马慧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彭一峰又迅速地垂下眼帘："等片子的时候，吃了点'麦当劳'。"

　　听到"麦当劳"3个字，彭一峰才感觉自己的肚子实在是饿了。他又端起几个小时前吃了两口的、已经凉透了的盒饭，坐下来大口地吃着。

　　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悄悄地放在了彭一峰的面前--是司马慧。司马慧没有说什么，彭一峰也没有说声"谢谢"。

　　端起杯子喝那杯水的时候，彭一峰有一刻真想哭……

　　经过几个小时紧张的忙碌，版面差不多都做完了，时间已经过了午夜12点。

　　司马慧在趴桌子睡了一小觉之后，跟着彭一峰几个人来到机房，看着他们为版面作着最后的调整和改动。

　　"彭大记者，讲个段子吧。"机房的几个小姑娘又像每一个周日夜晚加班出足球周刊时一样，向彭一峰点着他的"每周一讲"的"保留节目"。

　　"今儿不讲了，太累了。"彭一峰皱了皱眉头，又冲几个小姑娘摆了摆手，推托道。

　　"别介啊--"一个女孩一边在电脑上改着最后一遍版样，一边不依不饶地说。

　　"算了！你快点改吧。"阿刚"冲"了出来，制止了那女孩对彭一峰的"纠缠"。阿刚、李子、小周都看出来了，彭一峰今晚上一直心事重重。

　　总编室值班主任最终签了版样，于是，这一期足球周刊又"万事大吉"了。

　　"收堆儿"后的彭一峰、司马慧和李子、阿刚、小周几个人走出了报社大楼。此时，一轮圆月高挂天边，微风吹动着街边柳枝；偶尔驶过的车辆带着"唰唰"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夏夜特有的温湿……

　　"一峰，你不用送我们了。"李子说道，"我们哥仨想去打一会儿'保龄'，发泄发泄……"其实，李子他们是不想让心事重重的彭一峰再绕大老远的路送自己。

　　"那好吧。"彭一峰信以为真了："记着最高分，回头我破你们的纪录。"

　　于是，几个人在报社前面分了手--那哥仨打了辆大夏利扬长而去；彭一峰则带着司马慧"启程"。

　　上车之后，彭一峰便拧开了车里的音响。音响中飘散出来的仍是那盘"永远不换"的磁带上的一首歌，歌名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彭一峰突然发出了一声怪笑，因为有好多次了，每当他上了车打开音响的时候，往往是磁带上12首歌中最符合他当时心情与感受的那首正好"开播"。他在想，如果将来罗亮真的和司马慧"好"上了，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或者说有心情再开车送司马慧回家。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被"晾"在一边的司马慧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咳！没什么，有点累。你不累吗？"

　　司马慧微微欠了欠身子，把她那边的车窗又摇开了一些，"呼呼"的夜风吹进车里，让她的长发随风飘起。

　　"我还以为你会选那两张照片上版呢。""司马慧感觉到彭一峰不太愿意再谈论有关他的心情的事，所以岔开了话题。

　　"哪两张？"彭一峰问。

　　"就是两个外援进球以后露出背心上写的'9'的那两张。我觉得那两张照片挺有意思的。"司马慧若无其事地说。

　　已经处于高度"敏感"状态的彭一峰没想到司马慧会提及那件有关"9"的事情，这让他心里微微吃了一惊。

　　"你知道他们俩为什么往自己的背心上写'9'吗？"彭一峰提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自信司马慧根本说不上"准确答案"。

　　"开始我也纳闷，后来我琢磨出来了--罗亮不是9号嘛！"

　　彭一峰猛然大笑起来，司马慧当然搞不懂他为什么笑："怎么啦？是不是我说错啦？"

　　彭一峰的笑声很快就消失了，他的脸上恢复了刚才的一份沉静。

　　"你太聪明了。"彭一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早就说过。"……

　　车在二环路上飞驶，彭一峰一直想说一些轻松的话题，但却总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终于，他想到了比赛结束后罗亮在电话里提到的有关"一块吃晚饭"的事。

　　"明儿……不，应该是今儿晚上了，你是不是要约罗亮一块吃饭？"他问司马慧。

　　"哪是我啊！"司马慧连连摇头："我一大学同学，特好的朋友，一直特想认识罗亮，所以我就帮着约了……对了！罗亮说让你也去。"

　　"我--"彭一峰皱了皱眉头："我挺烦和'生人'一块吃饭的……"

　　"去吧！去吧！"司马慧的口气像是在央求："别让我一个陪着，那样我肯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咳！那有什么！想说啥就说啥呗！"

　　"别，别，你还是去吧，不然，我也不去了，让他们俩自己见面自己聊得了！"

　　"不成，不成。"彭一峰摇了摇头，"那还是一块儿去吧。"

　　"太好了！"司马慧竟然拍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