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冬天的爱情故事

　　这“场”爱情的开始就是一个结束。

　　这是萨基第二次跟足球说分手了，仅仅是在他刚刚回来以后。上一次他离开的时候也曾发誓再不回来，但是这一次，我相信他是真的。

　　在认识萨基的很多年里，他都是帽子，墨镜加小步跑，头发在矢志不渝的对守势足球的抨击中，和联赛积分一起，越掉越少。笑容却始终灿烂，这一定会和他一起成为我回忆的一部分。

　　在很多年以后，我也许不会再记得他有过糟烂的职业球员生涯；不记得他从丁级队教练当起，把帕尔马拖入乙级；更是记不清他在米兰收罗了多少冠军，讲过多少防守反击的“坏话”，但是我一定会记得他在2001年食言回到帕尔马再当教练时说过的一句话，---“我爱足球，它也是我唯一会做的事。”

　　这搞得我很难受。但是它很明白。而现在，萨基到底还是和足球分手了，是为了健康状况，还是为了与俱乐部的分歧，我不想去考证。总之，他是走了，而很多人都还在，足球也同样是他们爱的，唯一会做的事。

　　婚姻是座“围城”，换到哲学的角度，万事都会成“围城”。足球里的荣辱起伏，当然也是座“围城”，而佐夫可能是那种想冲出来的人。

　　他在尤文和拉齐奥都任过教，后来便退下舞台在拉齐奥管事。本来，看到他的机会实在不多，印象也极为淡薄。但是，老马尔蒂尼在国家队下台时，意大利足协却硬是把佐夫给推到了我的面前。他那僵木的树桩之态，没有一天不让我怀疑过他脑子内里的灵活程度，甚而可能是运转与否。加上热身赛的一串糟烂成绩，天下似乎没有人不相信，佐夫要和他的这支意大利队一起没入难堪的笑谈。如果我没记错，佐夫在欧洲杯前的下台指数预测榜上，一般都要高踞状元，榜眼，或探花。

　　一直到了决赛，佐夫才证明，他成功了，那场决赛意大利输得意外，恰好证实了佐夫的高明。把一支很有欠缺的意大利队带到冠军最近之处的，正是佐夫为意大利和他的对手们量体裁衣制定的战术。原本“古板”，“愚木”的佐夫当然就速变成了战术大师。但是佐夫却很决然地退了下来。贝鲁斯科尼的几句话是赶不下他来的，我想，应该是他早想定了要退下来。

　　接手国家队，是佐夫咬咬牙自己冲进“围城”来。坐在风口浪尖的地方，望尽世态炎凉，何不再下去过安稳日子？干嘛想不明白。佐夫的智慧可能就是这种沉着的态度。现在，佐夫在拉齐奥作了几天太上皇，埃里克森一走，他又给请了出来。但这个主教练的座位，他一定不会长坐下去。因为这已经不是他和足球的爱情，也不再是困得住他的“围城”，而仅仅只是责任。

　　钱钟书说过，情人和女朋友，完全是两码事。而情人和夫人的概念，我想，一定是要分得更明白的。贝鲁斯科尼就分得很明白。

　　谁也不用怀疑贝鲁斯科尼对足球和AC米兰的感情，他说他是爱的，那也绝对是真的。曾经，他每天都与球队接触，同教练和队员交谈。我记得，当他在意大利总理的位置上时，还为了看球赛，更改过一会的开会日程。但是他是政客，那才是他的角色，政治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足球不是。

　　迅速改朝换代着的意大利政府，今春又将举行大选。贝鲁斯科尼作为中右派总理候选人，要全力以赴地再次冲击总理宝座，当然不会再来和足球情人亲热太多。于是，球赛也不去看了，AC米兰的俱乐部主席也不要当了。没有名分的爱情最容易无疾而终，贝鲁斯科尼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名分，---“AC米兰名誉主席。”

　　仍然还是在米兰，雷科巴和国际米兰的爱情绝对是个扭曲了的故事，想起来也许很像是张爱玲《金锁记》里的曹七巧。七巧从油坊里出来，为了换个人模人样的富足日子过，嫁了个瘫痪的残废充少奶奶。雷科巴也是这样毛手毛脚地嫁进无可救药的国际米兰去的。七巧身份低，除了守着个半死不活的丈夫，也就是赚人家的瞧不起。雷科巴在国际米兰不照样是差点把板凳坐穿，米兰的满夜星光之下，他不知算是哪朵草花。国际米兰穷途末路了，他雷科巴反成了唯一能闪点亮的火柴，可是用过之后，照样要把他当废物扔掉的。于是，曹七巧吵着要分家，雷科巴嚷着要转会。能熬着，磨着出来的，就只有钱。曹七巧到底等来了分家的钱；雷科巴也吵来了750万美元年薪的钱，稳稳地给自己套上了曹七巧的“金枷锁”。

　　现在，雷科巴的护照又出了问题，他那令人无奈的非欧盟出身可以很容易地把他重变作国际米兰的多余人。到时候，“金锁”里的他如果还要再来跟国际米兰讲感情，那一定同“金锁”里的七巧爱上小叔子一样，惨上加惨。

　　同样来自南美的萨拉斯，他的爱恨情仇就要高调的多了。2000年的夏天，这个智利人给自己在拉齐奥树起了一座贞节牌坊。新来了克劳迪奥洛佩斯，又在贝隆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后天价买来了克雷斯波。再加上原有的前锋阵容，萨拉斯的存在彻彻底底地成了“没这个必要”。主教练说他没位置，老板骂他全不顾及俱乐部利益。要请萨拉斯先生离开拉齐奥，软硬兼施地上演了N回。但是，萨拉斯抱定了窝，---“决不走！”

　　那是夏天里的故事，这个冬天则全不是那个样子。萨拉斯在各种比赛上屡有斩获，坐定了主力前锋的位置，再没有人请他走了。否极泰来的萨拉斯，左夸一句队友，右捧一回队伍教练，俨然是左右逢源了。就算是走了个埃里克森，一朝天子一朝臣，让萨拉斯出了头。但是，他又如何能预知到这许多变故，强押上了自己的前途作赌注。那就是萨拉斯对拉齐奥的爱情和信念了。够简单，够直接，似乎也够好。

　　与之相比，卡佩罗的爱情是另一种高调。当年他离开米兰出走西班牙，就是因为不能容忍一切与成绩挂钩的签约方式。时至今日，人也换在了罗马，他的脾气却还是不改。这也许是一场单纯，骄傲的女权主义者的爱情。

　　他单纯，因为在爱情里的付出无法用金钱来计数。他骄傲，所以他随时准备到此结束。但是，女人可以不再为了生不出男孩被休掉，教练拿不出成绩，却一定会被撤换。而卡佩罗却偏偏一定要在这上面闹“女权”。其实，写不写明白也没什么不同，成绩不好，照样要下课，多不了几分尊严。或者，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纯洁，只不过可以多一笔罗马队单方面撕毁合同时要支付的违约金。而以卡佩罗的骄傲，一定会是自己辞职在先，那就连钱的区别也不甚多矣，只剩下他爱情里的迂了，即使也叫做气节。

　　还有一种爱情，是两相观望。

　　十五年前观望你拿不拿得到城市户口；八年前观望你分不分得来房子；这几年，观望你赚没赚到钱。尤文图斯对皮耶罗的爱情，从期待退化到观望，观望的是他到底进不进得了球。皮耶罗也阅尽沧桑了，于人情冷暖倒是淡漠得多，但是他也在观望，观望的也是自己的进球。进球了，爱情就回温了，前途也会有了。现在大家多说几句“要分手”，“不分手”，全是空话。

　　“分手”是空话，“不分手”也是空话。齐达内，因扎吉都是信誓旦旦，蜜语甜言，要在尤文终老，要和尤文图斯一起海枯石烂。但是先前和皇马，巴塞罗那眉来眼去的是齐达内；一个月前最后通牒要立马走人的，也就是因扎吉。相信他们对尤文确是情深一往，爱意绵绵。但他们需要的，还是观望。一个要观望冠军到手与否，一个要观望主力坐得稳否。观得的结果也就定了爱情的结果。在足球的爱情里，同样没有值得相信的诺言。

　　2001年的冬季的意甲，爱情进行时。

　　有亚特兰大人的其乐融融，也有特里姆和佛罗伦萨志不同道不合行将分手。

　　…………

　　一场“爱情”故事几乎写得自己也觉甚为黯然，偏偏骨子里的希望只有一个

　　---将爱情进行到底，2001，意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