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办于１９２６年的世界乒乓球锦标赛，至今已有７０多岁高龄，靠什么吸 引人？靠的是中国队会不会输球这样一 个不算太悬的悬念。第４５届世乒赛，中 国队的目标是囊括了再囊括，蝉联了还要蝉联。所有的对手当中，只有瑞典男队 是来挑战的，而其他球队连想都不用想，纯而又纯的目的就是参与。于是，２月 ２６日晚的男子团体决赛成了整个世乒赛的 高潮，明明是锦标赛的尾声，却也可 以看作开场。退步了？

　　赛前，人们习惯性地看好中国队。前世界冠军江嘉良预测，中国队太强大了 ，取胜是不成问题的，不是３：１，就 是３：０。然而，打成０：２中国队落后 ，已经没有人敢断言瑞典队的优势会发生逆转。当刘国梁最后一次推挡下网后， 好多人的大脑思维像是发生了痴呆，最有价值球员瓦尔德内尔连领奖的通知都听 不出来了。

　　中国队究竟输在哪里？该不该输？输了球是好事还是坏事？这都是一些嚼烂 了的问题。譬如，不是输给了对手，而 是输给自己；实力相当，全看临场发挥； 输球是坏事，但可以变坏事为好事。这也都是人们听腻了的回答。怎么才能够琢 磨出一点味道来呢？

　　Ａ．瑞典队佩尔森独得两分，居功至伟。中国队主教练蔡振华认为，“佩尔 森近一年状态有所回升”。既然如此， 瑞典队为何不将佩尔森排在第一主力的位 置上，争取提前结束战斗？按照实际的对阵情况，如果不是刘国梁首次在大赛中 输给瓦尔德内尔，佩尔森很有可能得不到决胜盘战胜刘国梁躺在地板上手舞足蹈 的机会。显然，瑞典人相信瓦尔德内尔的翻 身之时就在此役。若将佩尔森与瓦尔 德内尔的位置互换，那么瓦尔德内尔向刘国梁“讨债”就不是全场比赛的开局， 而是 收场。瓦尔德内尔说：“６次输给刘国梁，这一回该轮到我赢了。”正是在 这种似乎“唯心”的信念支持下，瑞典人作了精 心和周密的准备，老瓦说：“比 赛结果证明，我们的准备非常有效。”

　　尽管人们通过电视转播解说，产生了刘国梁专克瓦尔德内尔和中国队排兵又 算准了一卦的感觉，但是无情的比赛证 明这纯属误导。中国队王励勤没状态，马 琳的打法没便宜，主教练手头上的可用之人只有三个。刘国正打一盘，几乎是必 胜，多打一盘，几乎是必输；孔令辉怎么着也是一胜一负；刘国梁最难说，拿两 分、拿一分，甚至输两分的可能性并存。中 国乒乓球队向来讲究排兵的学问，惯 用田忌赛马的手段，而这一次却不那么管用了。

　　Ｂ．“中国队没有了奇兵，也不敢大胆起用新人”，有球迷事后与笔者交流 时作如是感叹。果真输在这个地方吗？ 瑞典队自从１０年前完成新老交替的换代 后，尚未彻底不行的左撇子林德和阿佩伊伦退位，形成了现在的三驾马车。但是 ，中国队连孔令辉都还是孩子。决赛中上场的瑞典球员年龄相加正好１００岁。 中国队上场的３名球员年龄之和才７０岁， 平均年龄比瑞典队小１０岁，根本不 是同一代球员。不敢用新人的是瑞典队，而不是中国队，何况还有个刘国正。

　　瓦尔德内尔刚出道的时候，蔡振华还在场上当拼命三郎。如今，中国队已经 经历了江嘉良、陈龙灿、马文革、王涛 等三代担纲人物，这些人的年龄没有一个 超过老瓦，如今大多成了场外人士。这就怪了，既然３５岁的老瓦打败了第三代 对手，一点关公战秦琼的意思都没有，凭什么怀疑人家“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中国队的阵容是二老带一新，难道非要一 老带二新才算不保守？

　　要说没有奇兵，的确，以往中国队的陈新华、王浩和丁松都是与瑞典队争冠 的重要砝码，不过，若非都是打削球的 ，恐怕也就无奇可言。严格说来，只能这 些人只能算是秘密武器，而不是什么奇兵。

　　Ｃ．说到秘密武器，中国队前总教练许绍发认为，中国现在还有一项技术算 得上秘密武器，就是直板横打。但刘国 梁在对瑞典队的６局比赛中，这件秘密武 器一次也没用上。当年刘国梁初次与老瓦交手，靠直板横打偷袭得手，不仅开始 了专降老瓦的历史记录，而且令中国乒乓球决策层大为振奋，坚定了发展这项技 术的信心。直至今天，国家队直板运动员个 个都在球拍背面贴上反胶，不管进队 之前会不会，反正不练好这一招，就甭想在国家队里干下去。

　　然而，乒乓球界有行家指出，直板横打是反关节动作，在力学上不合理，难 以成为直拍球员反手技术的出路。实战 中的情况更不可能总牵着对手走。秘密武 器的成功率不低，使用率却不高，就算用一次灵一次，可是一局球里总共使不上 三两下，又仅仅用于过渡，并不致命，算不得常规武器。对此，欧洲人采取的态 度与对付削球差不多，没有欧洲好手打削球 的，也没有欧洲人用直板打球的。他 们当中不可能有人愿意学学直板横打，将来给主力队员当陪练和假想敌。然而， 中国 队可为这项对手不屑一顾的秘密武器花了好大的功夫，连最好的女子直板选 手杨影也练就了这一招。

　　瑞典人的技术创新远不及中国人动的脑筋多，他们只是把全台攻防练得烂熟 ，任凭风吹雨打。中国三代球员没有不 吃瓦尔德内尔发球的。刘国梁一局之中８ 次吃发球，几乎每两次接发球，就有一次要坏事。比起中国队只能用一次的秘密 武器，老瓦的发球竟让人十几年摸不透、解不开。这棵不老松屹立世界乒坛２０ 年，其间不只中国队换了代，欧洲选手也没 有谁能与之匹敌，法国的盖亭、比利 时的塞弗乃至当红的白俄罗斯后生萨姆索诺夫虽然得势于一时，却都被老瓦回手 一击 扯下来。没有秘诀的对手其实最难对付，不知中国队的教练和球员以为然否 。进步了？

　　中国乒乓球队在世界锦标赛上最近一次男女团体冠军双双失落，发生在１９ ９１年日本的千叶。此后，韩国女队不 再与朝鲜联合组队，中国女将便进入了没 有对手可以抗衡的时代。欧洲的女孩子始终无法形成对乒乓球运动的兴趣，所谓 欧亚对抗也就只能在半边天的男子项目中进行。

　　谁也不会怀疑中国女队所向披靡，不论主教练陆元盛发表什么样的谈话，人 们只当是虚张声势，小题大作，中国队 根本就不存在风险。但是，与韩国队的那 场半决赛还是让行家们有话可说。世界排名第一的王楠打得实在很臭。现在的女 团比赛，中国队只要输一盘就是一大新闻，偏偏王楠就让这“新闻”发生了。究 其原因，完全是自己紧张，神经方面出现抑 制，以致什么球都打不出来。２１岁 的年纪，在世界冠军队里已经是头号领军人物，难怪有些不自然。从另一方面说 ，中 国的乒乓人才，特别是优秀女子选手已经多到了这个份上。先前因为没有邓 亚萍压阵而耽心的人们不再杞人忧天，也终于悟 到了要害：只有小邓退役，王楠 以及还在王楠之下的新人才有出头的可能。

　　吉隆坡之战再一次否定了张燮林的预言。几年前，这位中国乒乓界的泰斗教 头曾经发出警告：在乒乓球技术的发展 中，男子的今天就是女子的明天。事实上 ，女子乒乓球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欧洲选手只有德国的内 梅斯和罗马尼亚的巴德斯库算是有点实力，属于强拉硬打类型。以中国女将现在 的技术能力，保有考比伦杯绰绰有余，她们 缺的不是尽快掌握男子化的新潮技术 ，而是培养像欧洲姑娘那种无所谓和邓亚萍那种无所畏的精神气质，少一些自责 ，多 一些自信。

　　可以说，只要欧洲女子乒乓球水平继续停滞不前，中国女队就难有足够的压 力去实现质的改变，世界大赛的女子比 赛就不会精彩好看。即使是争夺冠军的决 赛，姑娘们大都小心翼翼，尽量控制对手发起攻击的可能性，接发球以搓短球为 主，很少主动挑起对攻。一旦有一方起板，打上了你死，打不上我死，根本形不 成最具观赏性的中台弧圈球对决。虽然国际 乒联并不重男轻女，也想出了专门举 办世界杯女子比赛的办法，可是，一个体育组织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不可能改变 长期 存在的人文传统，女子乒乓球世界比赛就是亚洲比赛的情况将带入新世纪。

　　比女子滞后更让国际乒联操心的是今后世界乒乓球运动的走势，诸如球市开 拓、大赛形式等。世界上没有几个项目 能跟乒乓球相比，奖杯像是专为中国人制 作的。世界大赛的赛场内外，中国球员操着各地的方言，穿着各国的球衣，混杂 在亚洲、欧洲、澳洲众多队伍当中。如果不算注册在中国乒协的球员，世界排名 最高的女将是中国台北队的陈静。德国乒协 宁肯名次受损，也不愿让四川选手田 静和两名同胞施捷、何千红连袂，组成清一色黑头发黄皮肤的德国队。由北京和 河北 等地选手代劳的香港女队常年在世界锦标赛为中国队当清道妇。３７岁的上 海人杨敏帮助意大利男队首次登上领奖台，胸前 贴着太阳旗的伟关晴光也让日本 男队重温了领奖的好梦。

　　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对中国体育队伍来说，绝非吉祥之地，足球队、羽毛 球队都有所领教。乒乓球队似乎有足够 的实力对付比赛环境，但是，吉隆坡还是 没有给这支强师留下美好的记忆。

　　世界乒乓球运动的发展离不开中国人的智慧和中国人热情，现在又加上了中 国企业的钞票。中国为世界锦标赛提供 了一流的球员、一流的观众、一流的器材 ，不光从挡板广告到号码布，连最有价值球员捧起的纪念杯都是中国的景泰蓝。 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钟情于体积最小的球儿。

　　中国需要乒乓球，世界乒乓球需要中国。中国球迷脸上涂着红色的油彩，把 别人在足球场里才有的兴奋移到了乒乓 球赛场。在足球成为压倒一切的体育项目 之后，乒乓球的地位有所下跌，可是到了要紧的时候，又重现“国球”的高位。 新华社记者从马来西亚发出的比赛照片，全是中国球员的身姿，好像根本没打算 让人看到对手的面孔。中国体育报在头版显 要位置报道中国队输给瑞典队，标题 竟是“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当初瑞典队失去斯韦思林杯的时候，老瓦 一班 人并没有像天塌下来一样，感到奇耻大辱。

　　国际乒联使用“大球”的提案，少有地得到中国乒协代表的支持，因为中国 体育界一直有一种主流观点，似乎国际 体育组织修改规则的目的都是针对中国运 动员，限制他们惯用的技术。这一回，同样有大球究竟对谁有利的争议。但是， 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明白了这样的道理：一花独放固然高傲，却要承受寂寞。世界 总是希望热闹一点才有的可玩，有的可看， 也有的可争。